第十五章 严先生 苏州府新来了以为按察使,据坊间传闻,是位俊秀郎官。 闺阁中的小姐们都欢喜透了,整天赏花吟诗,都想着在哪个宴会上偶遇那按察使大人。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她们都没瞧见那按察使大人长什么样。 这苏州城内,出了官巷,便是一条长河,两岸皆是郁郁葱葱的垂柳。 一场暴雨冲刷过以后,又赶上艳阳天,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午时刚过,只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从街边奔来。 其中为首的是个灰衣的仆人,瞧见一个莫不过十六岁的女子站在柳树下在吃糖葫芦,便打马前去。 仆人瞧见是个小姑娘竟然没有带面纱,心里颇为不快,但见前后无人,只能皱眉道:“那姓严的先生的铺子可在前头?” 那女子回头:“什么铺子?” 那仆人见她不知,也不做纠缠,自顾自的调转马头,赶上其他人。 眼看着一行人过去了,女子扔了糖葫芦的串,也慢悠悠的跟上去了。 没一会的功夫,就瞧见前头街道口。 那行人缓缓停住。 女子也停住。 街角处有一家铺子门口围了许多人,细看去,只见那是个算命的铺子。 那行人瞧见了,一脸欣喜,当即跳下马。 刚好一个小厮从门内出来,瞧见一群人,便嚷嚷道:“都散去!” 灰衣仆人连忙上前,“这位小哥!” 那小厮转头,“青天白日的吵什么?” 灰衣仆人陪着笑,“这位小哥,烦请通报一声,苏州府泉溪的知县刘大人登门拜访来了!” 小厮皱眉,转身就要走,“你找错人了吧?什么刘大人,要找我家爷,先拜帖不知道吗?” 灰衣仆人不敢乱说话,“且慢!请问严先生是不是在里边?” 小厮微微有些怒意,“什么严先生!” 这时候,忽然有人轻咳一声:“远山……” 那小厮先是一愣,脸色忽然一白,转身恭恭敬敬道:“林小姐……” 林广白越众而入,灰衣仆人发现这女子竟然是刚刚被自己问话的姑娘。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林广白走到远山面前。 边上的人瞧见林广白走过来,立即开始指指点点。 远山挡住周围人,苦着脸道:“我家爷这不是歇不住吗?瞧着这铺子主人似乎不对劲,就来看看。” “这铺子?”林广白抬眼看了一下,笑道:“算命吗?” 远山赶紧低声道:“哎哟,我的小姐,你可小点声!远山我是知道您的本事,可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呀!现在这铺子主人在坊间的名望可不低,您注意些!” 林广白点点头,眼光向铺子里面看去,“你家爷在里面?” “是的哟!” 灰衣仆人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找错人了,脸色绯红,转过身去和那身后的两个中年男人轻轻说了几句话。 远山看那伙人的样子是找铺子老板的,也不阻拦,让他们三人进去。 林广白心中一动,这占卜术在苏州府还从未见过,只是天下推算占卜,都以东方家为首。 这铺子主人也不怕东方家,竟然在这里做起了生意,林广白甚是好奇,也跟着走进去。 进了铺子,便瞧见正堂挂着一副道人的画像,只是那道人却不是林广白熟悉的任何一个先人,不过林广白没有注意,转头又去看其他。 只见左手处一张屏风隔住了里面,右手边是一张长桌,长孙绩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子前。 而长孙绩对面的是一个莫不过三十左右的布衣男子,面容清秀,只是脸色煞白,眼神有些古怪。 他轻轻扫了一眼后面的众人,然后看向林广白。 林广白皱眉,这一群人中,他立即就认出了自己是占卜术出身的人,心里不禁好奇这人到底是谁,竟有如此本领? “是严先生吗?”那所谓的刘大人一身富贵,穿着藕色的交领长袍子,两手修长,右手的大拇指上带了一个绿幽幽的扳指。 远山不乐意了,皱眉道:“你没瞧见我家爷和那老板在说话吗?” 刘大人上下打量了长孙绩一番,怕是看出了长孙绩不是普通家室,便微微颔首:“公子见谅,实在是区区有急事来求严先生。” 长孙绩嗯了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然后站起来:“无事,我也和严先生讨教完了,轻便。” 一转身却瞧见林广白,脸色一僵,很快就闪过去,温和的笑道:“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广白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而那刘大人自然欢喜,朝身边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中年男人便捧了一个朱漆礼盒过来,盖子轻轻一掀开,只见里面摆了一对羊脂玉如意,通体碧绿,通透闪光,显然是价值不菲。 “初次见面,区区备了份薄礼,还望严先生笑纳。” 中年人将朱漆礼盒放在那严先生的桌子前,低声道:“凡间金玉俗物,不知能否入得了先生眼,但请先生海量,这一次登门拜访,还是请您给我们刘大人算上一卦。” 严先生没有说话,眼神扫过中年人和刘大人,淡淡道:“好说。” 林广白感觉再在这里有些不方便,想出去,却又好奇,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而长孙绩却没有一点要出去的意思。 严先生抬头笑道:“长孙大人是要瞧在下算卦了?” “正是如此了。”长孙绩点点头。 严先生也不藏拙,只是从袖子里拿出六枚铜钱,在手里把玩。 林广白瞧见他也是用六爻,不禁咦了一声。 严先生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林广白,然后低声道:“刘大人请坐。” 那刘大人回头望了一眼长孙绩他们,面色踌躇,“先生不需单独算卦吗?” “无事,那是苏州府的按察使大人。”说着严先生眼神一转,看向林广白,“这位是东方家的嫡小姐,占卜推算之术是东方家历年来最杰出的,若是我推算错了,林小姐也可以指点一二。” 刘大人一听长孙绩的身份,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转身就要拜,瞧也没瞧林广白。 长孙绩退后一步,“都在外间,无需跪拜。” 刘大人踌躇,“谢大人体谅。” 长孙绩颔首,“你继续。” “你说你是不是要推算你的女儿的下落?”严先生手中的铜钱嘎吱嘎吱响。 “是的,严先生!”刘大人大呼,急急道:“我女儿秀禾,从昨日午间和丫头去布行瞧新衣裳的料子,这本来是要送到我府上的,但是那家布行的伙计受伤了,一时半会好不了,我女儿心急,就自己去了,但是到晚间都不曾回来,我派人去布行找,他们却说小姐已经回去了。” 严先生忽然摇摇手,然后右手往桌上轻轻一洒。 林广白清清楚楚的瞧见了是火泽睽,下下卦,他女儿应该凶多吉少了。 只听严先生淡淡道:“你继续说。” “好……”刘大人顿了一下道:“我急忙让衙役去找,从布行到府上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大约一刻钟就到了,这两条街平时人多,随意一打听,都看见我女儿秀禾从铺子里出来往府上走了,可是我女儿却根本没有回来啊!这已经过了一天了,我怕我女儿以后就算回来也是名誉有毁啊!” 严先生嗯了一声,“布行于你府上在和方位?” 刘大人想了想道:“东方。” “此卦占来运气歹,如同太公做买卖,贩猪牛快贩羊迟,猪羊齐贩断了宰。” 刘大人听着严先生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一时间愣在原地,这话不用细想也知道情况肯定糟糕。 站在刘大人身后的中年男人上前,哽咽道:“严先生,求你指条明路,咱们家小姐到底是在哪啊?” 严先生想了想,“你女儿的生辰八字可有?” 刘大人急急的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纸,递给严先生,“有的!” 严先生接过来一瞧,便道:“你回去,在布行的东方瞧瞧有没有一座黑屋子。” 刘大人听见这话,恍然大悟:“有!” 严先生没有说话了,收起六枚铜钱。 那中年男人和刘大人赶紧拜了拜严先生,转身朝长孙绩弯腰道:“下官此次失礼了,只是因为时态紧急,不得已而为之,他日下官定登门拜访。” 长孙绩微笑,“快些回去救人吧!” 刘大人再拜,然后赶紧出了门,打马就走。 而林广白瞧着严先生一动不动,这卦象虽是下下卦,但也是一个异卦,下兑上离,离为火,队为泽,上火下泽,相违不相济,克则生往复无空。 一个极矛盾签,除非需要一个无违和的八字来冲一下,若是阴年生的人,利东,反过来说就是她消失的东方,也就是布行的东边。 林广白盯着严先生看了许久。 远山咳嗽一声,“小姐,咱们回去不回去了?” 长孙绩皱眉,这远山什么时候和磷光如此亲近了?还是回苏州府以后他们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哪知林广白没有应,一直瞧着严先生,“小女林广白,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我叫严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