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身走了回去。 “你若是能确定真有这种能代替龙牙的物质,你去替我寻来,我能给你丰富的报酬。”傅羡君喘了口气说,眼神十分急切。 “比如?” “你先确定了再说。”傅羡君口吻硬了起来。 奉真两手叉腰看了他许久。 “你认真的?”她问。 “你都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了,我是那胡搅蛮缠的人吗?如果真有巧计足矣解决双方难处,何乐不为?”傅羡君白了他一眼,口气十足的高傲。 “我现在把你放了。”奉真的嗓音突然低沉下来,“你得去帮我做个彻底的证明,替我摆脱嫌疑,否则我哪儿也去不了,更不要说帮你什么了。” 傅羡君沉吟片刻,从神情看得出他也在十分认真地思考各种可能性。 “这个倒是可以。”傅羡君精明的视线上下打量了奉真一眼,“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先把我松绑如何。” 奉真拔出剑将绳结轻轻一挑,将符也连着一并破了,终于重获自由的傅羡君长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奉真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死死盯着他。 “何必如此紧张,我又不是记仇的人,就算你和你师父如此对我,我当是情有可原,随他去了。”傅羡君莞尔一笑,手上忙着整理衣冠,奉真却心事重重,无意回应,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傅羡君所说的所谓合作一事。 “现在放你走了,我再没有办法钳制于你,所以我们之间也唯有信任作为纽带了。”奉真思索良久,这才开口说道,“也就是日后你就算坑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别人我不知道,祁连韶一定会让剑侍加强防守巡逻,将侍剑阁守得铁桶一般,你若再想盗剑,难度恐怕得翻几番。” “我信。”傅羡君表情也凝重起来,“你也得给我证明,让我信你。” “我去找找那本书,但想要去说经台自由行动必须解除嫌疑才行。”奉真两手交抱在胸前看着地面说,“你有办法?” “你还有嫌疑在身无非因为此事太严重又没有结果所以重阳宫上层不会罢休。”傅羡君说着说着就带着越来越明显的自信神色,“这样的话,给他们一个结果就行了。” “……我觉得你不像是会去自首的人。” “当然不是我去自首!"傅羡君夸张地挑了挑眉说,“到时候你听我指示就是,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俩有效联系么?” “……传音入密?” “你会?” “当然,不过范围只有二十尺。”奉真耸了耸肩。 “那也比我想的好许多了。”傅羡君眼底里流露出些许赞许,“最近我要回一趟医馆,有事我会主动来联系你,你别忘了我就成。” “那自然是不能的。”奉真努力保持淡定,一双飘忽的眼盯着桌面和地板。 “话说,焦道长,你介意给在下斟壶茶么。” “……茶?”奉真眉头一皱,颇为不满地回头瞪着悠然自得在木桌前坐下来的傅羡君,后者垂眸一笑道,“在下如今这幅模样出门实在难堪,更何况是从焦道长师尊住处走出来,被人瞧见多不好。” “茶具柜子里就有,傅先生一看就是精通茶艺的人才,在下有公事在身,请你自便吧。”奉真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房间。 啧。 傅羡君看着奉真窈窕的背影疾步走远,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真奇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还未褪去,变成黑红的血迹想着,我怎么就是无法讨厌她呢。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翻了个身,叹了口气,这种思绪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她不像是会陡然变心的人,更不像是利用完就抛弃的人,他分明在他脸上,眼里看出了难舍之色,那分明是违心之举。 是何人逼迫她做不想做的事?固然她说的门派门规禁忌确实是个大问题,但她若是当真在意一开始也不会大大方方答应半夜来相会,他以为她是极信任他的,对他来说光就这一条也足以奉若珍宝。 他已经渐渐的不再做恶梦了,但那个同门师妹却成了他新的愁绪,可他却无法把这简单粗暴地归结为师妹的错误,他就是没办法在她身上加诸任何负面情绪。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种问题困扰,而且还困扰了这么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祁连韶扶着额头愁眉苦脸,我病了,他想道,病的不轻。病到他向来冷静理智的思维方式都受到了严重干扰。 他必须采取措施了。 早起做早课是赵连笙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她自认为观里能比她更早的五个手指头都数的出来,而且她可是好长时间没见人比她更早了,毕竟勤奋苦学是大家一向夸她的本事,她武功上很难再有进益了,只能从广读经卷这方面下手甩开其他同门了。 然而她刚抱着一摞经卷走出房门,就看见一身量修长十分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不远处,让她冷不丁心跳慢了一拍。 捕捉到房门嘎吱声的祁连韶立马转过身来,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起得真早啊,师姐。” “祁……师弟?你怎么会在这儿?有事……找我吗?”赵连笙捂着胸口向着他走去,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动作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我的本职工作也是荒废已久,如今观内诸事已定,我也该早复公职了。”祁连韶说话的时候表情和口气带着点微微的自嘲,赵连笙看出来了,忙不迭就安慰道:“师弟这是哪里话,师弟在外奔波劳累,大家心里都有底,经主这般清闲的职位,师姐有空替你打点一二也差不多了,何必这般在意呢?” 没错,虽然找连笙没有实职,但她是名符其实的代职经主,观内各种经卷进出修纂整理几乎都是靠她打理,原因很简单,因为祁连韶很少留在重阳宫里。 “任而不实,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所以这次特地起这么早吗?”连笙捂着嘴笑道。 “是啊。”祁连韶干脆承认了,“我也是不务正业许久,许多事还得请教师姐。” 于是两人边说边走,踏着清晨料峭的寒气和薄雾走在铺上薄雪的宫观之间,从这里到说经台好长一段路,他们这么不紧不慢地走也能走上许久。 “对了师姐。”两人扯了一会儿关于整理分类经史典籍之后祁连韶话锋一转说,“你多年前收养的那孩子近况如何了?““你说的是……奉真么?你为何突然关心起她来了?”连笙眨了眨眼抬头反问道。 “你听说了吧,之前终南山出事儿的时候她跑下山找她师父,让我吃惊的是她竟然能回得来。”祁连韶吐出一口气说,“你也知道,现在有个说法是参与那场混战还能活着回来的都是精英,更何况我听说她身上没什么伤,真是太惊人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但是几乎没人注意到这点啊?” “但这也是事实。”祁连韶的口气略微有些冷硬,“这孩子不可小觑。” “她之前倒是有来找过我,但是没和我提怎么度过的那场混战。”连笙捏着下巴短暂思索了之后说道,“我以为是玉阳师叔护着她所以她没事呢。” “那你去问过玉阳师叔了吗?” “没有啊,我觉得人回来就好,再说之前的混乱实在可怕,我都不想再提。” 得换个渠道了,祁连韶在心里想道。 “不过我倒是有听说那个姓焦的师妹平日里相当勤奋,那次同门大校你也在场,你觉得这种传言是否属实?”祁连韶挑了挑眉,眉头难得松开,变得轻松随意起来。 “这是自然啦,我记得我每次去找她她十次有八次都在练剑,有时候我也劝她别这么拼了,反正我们是女冠,跟乾道注定要走不一样的路,没必要太过苛责自己的。” “我倒看不出她是个要强的。”祁连韶沉声说道,陷入了极短暂的沉思。 “看不出吧?我也觉得看不出,她从小性子就柔顺,特别听话懂事,好像比同龄人成熟好多,带起来一点儿也不累。说真的那时候玉阳师叔来向我要人我还舍不得呢,我还和师叔说过将来要给奉真找婆家一定要找个温柔体贴晓得呵护夫人的男子……噫师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祁连韶赶紧摇摇头甩掉脸上的僵硬表情,“你继续。” “没想到……唉那次你也知道吧,奉真罚跪还是你发现的。我也是万万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事,居然把林家小姐打得半死,差点打残,我过去真是一点也没发现她有这种凶残的苗头。” “莫非她平日里有什么不寻常的爱好?” “哪儿啊,要是有我能没发现么?奉真从小就喜欢看书,除了看书就是习武,我也觉得她生活枯燥了些,她却一点不以为意,哦对了,说起不寻常的地方,她还真有个和其他姑娘不太一样的喜好。” “那是什么?”祁连韶立刻来了兴致。 “她对兵器特别感兴趣,尤其是刀剑一类。”连笙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她收藏的书籍里兵器谱占了好大一部分呢,她有时候也会很兴奋地和我说偶尔发现了什么外形特别好看的刀啊剑之类,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和她谈不起来呢。” “她还有……这种爱好啊。”祁连韶微皱了皱眉,又陷入沉思。 “是啊,你不知道吧,她以前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剑侍呢,因为这样就可以进入侍剑阁成日里和那些冷冰冰的古剑呆在一起,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当年我可是劝过她好多回呢,不说这守剑的日次难熬,她一个大姑娘也不该把心思花在这上面。” “但她现在还是全真门下一个坤道,志向于此也合情合理吧。”祁连韶试探着说。 “可她得为将来出嫁做打算啊,若是师叔当真是疼奉真的,那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在青灯古卷里度过一生,她又不像我……年纪轻轻,前途大好,如今正值豆蔻年华,正是寻个好郎君的时候啊。” “师姐可有人选?”祁连韶鬼使神差地这么来了一句。 “这个……其实倒是有几个的,以咱们奉真的模样品行,怎么也不能凑合着来,我和你提一提,你看如何?”连笙冲着祁连韶挤挤眼,显然这才说到她兴致浓厚之处了。 “说罢。”祁连韶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口气平平淡淡。 “首先……可惜的就是顾连靳,原本我看他模样不错人品也好,在同辈弟子中也算武功翘楚了,可惜上次出事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祁连韶弯了弯嘴角,稳住了表情,又问:“还有呢?” “啊,还有一位正一道的道友,好像是姓公孙来着,他虽说比奉真大了点,但男子年岁大写有什么关系呢?我倒觉得年长的夫君更会照顾人呢,而且他是个博学之士,想来跟奉真也算有些共同爱好,不怕日后闷得慌。” “顾连靳是确定以后会还俗么?”祁连韶捏着下巴问,眉头皱的更深了。 “是啊,不确定我哪儿敢乱点鸳鸯谱呢。” “也是。”祁连韶的声音低的快听不清,于是连笙又自顾自喋喋不休起来:“其实玉阳师叔也有人选呢,毕竟他家里是江南大户,认识些出色的贵族子弟也是不差的。好像还有几个当官的?不过奉真这出身要嫁官家是不太可能,年轻出色的富商公子哥倒是有两个,上回师叔和我提过。” “那是什么样的人?” “唔,一个是做丝绸生意的王家公子,今年刚十六,人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很得父亲器重,将来必然也是支撑家业的家主了,奉真若是能抢个正室之位定是差不了的将来。” “有道理。”祁连韶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 “还有一个是做瓷器行当的金家,他们家的三儿子今年二十三了,妾室有几个,正妻还没有,他们家老爷子是极其信道的信徒,一心就想给三儿子找个还俗的道姑做媳妇儿,还得要是那种知书达理温婉服顺的……” “你确定焦师妹哪天一时兴起不会把小妾打残?”祁连韶斜了一眼问。 “……”连笙尴尬地眨眨眼说,“……是啊,所以说到底还是专一的男子保险些,毕竟女人多是非多呢,我可不想奉真嫁进去受罪呢。” 祁连韶呼了口气,打断话头说:“你们这是都为焦师妹安排好了?” “我提到的这几个确实是联络过对方并且可以商量了。”连笙认真地说道,“可能最近玉阳师叔就会找个时间下山去让奉真见见未来夫家吧,如果不是前阵子山上出了这么档子事没准奉真的婚事都定下来了。” 祁连韶脚下不自觉地快走几步,连笙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师弟你……脸色不太好?”连笙小心翼翼地跟上来问。 “你们……问过焦师妹本人的意见了吗?” “她不知道啊?”连笙莞尔一笑道,“我们都为她安排好定然不能有错的,早早告诉她又怕她胡思乱想,毕竟还是小姑娘呢,到时候一见对方她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我看未必。”祁连韶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上了木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