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菡玉硬撑着把宫宴办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被几个丫鬟大清早一直打扮到傍晚才进宫的柳子琪,看见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脸色惨白,就是再多的胭脂都遮掩不住,眼窝也陷下去了一些,瞧着脸小了,眼睛大了一圈。柳子琪心里暗叹,宁菡玉这又是何苦折腾自己到这个地步?文若茹一进来就嘲笑道:“宁姑娘瞧着脸色不好,是没能好好休息?不过也是,长公主原本想给宁姑娘刚找个帮手,只是被你拒绝了。”所以累死也是活该,只想着独占功劳,就没想过自己这破身体要撑不住的吗?宁菡玉微微一笑:“多谢文姑娘关心,为了让宫宴办得妥妥当当的,我多费心些也没什么。”文若茹冷哼,最是看不惯这人当自己是主人家一样,居然在大门口迎接客人,也不对着镜子瞧瞧如今宁菡玉的面色跟女鬼没什么不同,不怕吓着贵客吗?柳子琪随着宫女落座,才发现位子特别靠前,就在长公主的左手边,不由一怔。这个位子原本就不该是她的,其他三位公子在长公主的右手边。按照长幼顺序,宁菡玉该是对应白亦瑾坐在第一位。宁菡玉却施施然过来解释道:“如今柳姑娘跟着白大哥,理应坐在这里,我跟着霍公子便在第二位。”排在后面的,自然是如今跟着卫时瑜的文若茹了。这个排位,文若茹十分不满意,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柳子琪也是,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宫女很快送上酒水,她低头一闻,居然是米酒。这在百姓家里多的是,在宫里却是少见。宁菡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弄来这样的甜米酒。长公主驾到,依旧是一身朱红衣裙,挥挥手让宾客不必拘束。来的都是熟悉的高门贵妇,加上三位养子和身边的三位姑娘,满打满算才二十多位。“这酒水倒是别致,宁姑娘好心思。”长公主抿了一口就知道是米酒,小时候她曾出宫在外,偷偷让人去酒肆买了最便宜的酒,就是这个味道。比起宫里的美酒,这样的米酒实在逊色太多,口感偏甜,却让年纪小的她十分喜欢。只是再喜欢的东西,不配她的身份,长公主再也没喝到过。难为宁菡玉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特意让人送米酒来宫宴。宁菡玉对长公主遥遥行礼:“祖父最爱这种甜酒,说是当年曾祖母酿的酒就是这样的。”说到最后,她不免有些感伤,毕竟祖父去世,再也喝不到这样的甜酒了。长公主感慨:“是个好孩子,赏!”女官送来的托盘上是一副珍珠头面,指头大的珍珠,每一颗却是透亮圆润。有贵妇一眼就看出是东海珍珠,心想长公主对这位忠义候府的姑娘倒是有几分欢喜。柳子琪却留意到长公主说是喜欢这甜酒,却只喝了一杯就不再续了。她不知不觉喝了两杯,被身后的茱萸拦下了:“姑娘,米酒喝着甜丝丝的,后劲却很足。”“没事,就是有点脸热。”柳子琪抬起头来,双颊满布飞霞,显然有了几分醉意。茱萸看得急了:“不如奴婢扶着姑娘去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二?”“也好,”柳子琪被她扶着走了几步,跌跌撞撞的,文若茹一看就知道这个土包子居然两杯米酒就醉了,实在上不了台面。宁菡玉回头吩咐女官去跟着,免得茱萸一个人照顾不到柳子琪。“假好心,瞧着对谁都跟亲姊妹一样,心却是黑的。”文若茹压低声线,却满是嘲弄。听了这话,宁菡玉侧过头,嘴角含笑道:“文姑娘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是哪门子的姊妹?表面上的客气罢了,文姑娘可不要蹭鼻子上脸,真当自己是姊妹一样能对别人指手画脚。”她居然敢反驳,文若茹顿时厌恶地皱眉,却担心被长公主发现自己脸色不对,只能硬生生压下火气,显得一张脸反倒更加难看。见长公主看了过来,宁菡玉反而帮她开脱道:“文姑娘瞧着有些不适,我陪着她去后头歇一歇。”长公主点头准了,文若茹就算想当场发飙也不能,只能憋屈地被宁菡玉扶着去后面,等没人看见的时候就甩开她的手:“不用再假惺惺的,我自己会走。”“那就好,文姑娘这手劲也太大了一点,以后跟贵人相处可要小心了。”宁菡玉说完,掉头就走,留下一个快气炸的文若茹。等宁菡玉走远,文若茹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回头问身边的宫女:“有见着柳姑娘吗?”宫女指着外头道:“柳姑娘之前往御花园去了,身边那个丫鬟不在,是个面生的宫女带着去的。”文若茹没有意外地挑眉,这么好的机会,宁菡玉不对柳子琪下手才怪!宫女又问:“文姑娘要去找柳姑娘吗?”她迟疑片刻才道;“不必,我头疼,扶着我去里头躺一会儿。”只是文若茹辗转了一会还是猛地坐起身:“算了,我睡不着,去御花园走走,你来带路!”虽然她不怎么喜欢柳子琪,却更不乐意看见宁菡玉称心如意!文若茹匆匆赶到御花园,却没见到一个人,顿时觉得不妙,再转身发现那个带路的宫女不见了,心里立刻咯噔一跳!她是掉进了宁菡玉的陷阱,还是中了柳子琪的诡计?忽然有只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吓得文若茹差点尖叫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音。“安静点,等下可能有人会过来。”是柳子琪刻意压低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说的。文若茹回过头,就见她一身狼狈。裙摆不知道被泼了什么东西,一股子混杂的饭菜味。柳子琪苦笑:“刚出来没多久就被一个端菜的宫女撞上了,手里的饭菜撒到我身上,茱萸帮忙挡了一下也被撒了满身,她只好去帮我拿替换的衣裙来。”只是茱萸一走,她也不能回去,免得衣冠不整被长公主看见,就十分失礼了。文若茹奇怪:“那你怎么说会有人来?”柳子琪指着外头道:“没发现端菜的宫女都是一排排上菜撤菜,就没一个落单的。”偏偏她就那么巧合碰到一个落单的,又碰巧撒到自己身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既然故意弄了一身脏兮兮的,对方肯定还有后招,不让柳子琪彻底丢脸那怎么可能?文若茹眯起眼:“那柳姑娘打算怎么办,一直躲在这里,不怕我叫人过来?”柳子琪淡定地笑笑:“刚才只顾着让文姑娘不要惊动人,没留神跟姑娘靠得太近了一点。”闻言,她哪里还有不知道的,吓得整个人跳起来,扭头一看,果然自己的衣摆上也沾了点污迹,味道虽然不大,但是衣裙颜色素净,尤其突兀。文若茹当场就要发飙,狠狠用拳头把柳子琪脸上那个笑容打碎!只是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她才不敢煽动,对着柳子琪的脸挥舞了两下拳头,躲到了另一边的树后,根本不想跟柳子琪呆在一处。见文若茹忽然躲开,柳子琪就知道有人来了。她的耳朵不如文若茹厉害,等了一会才有一个身影走近。前头有个提灯笼的侍从,两人慢悠悠地走似乎在散步,离得近了,柳子琪才发现来人居然是皇帝!皇帝不是在养病,怎么这个时辰跑到御花园来散步了?对文若茹来说,能跟皇帝接触就是好机会,她二话不说就从树后现身,侍从立刻警惕地挡在皇帝面前低喝:“谁!”“原来是文姑娘,”皇帝一眼就认出她,挥手让侍从退下:“皇姐在前头设宴,姑娘怎么到御花园来了?”文若茹低头不好意思道:“裙摆脏了,正等着丫鬟送替换的衣裙过来,却迟迟没到,不好意思回去。”皇帝淡淡扫了一眼,让侍从去叫人,后者却为难,不好把皇帝单独留在御花园里,身边却没个伺候的人:“文姑娘不是什么歹人,很不必多心,去吧。”侍从这才不情不愿走远了,柳子琪眯了眯眼,忽然发现文若茹背在身后的右手,指缝里有东西在月华下微微有些光亮。定睛一看,那不是她头上的簪子吗?柳子琪伸手一摸,果真乌发上的簪子少了一支,原来是被文若茹弄走了。她这是打算做什么,行刺皇上吗?柳子琪倒抽一口气,就算失礼也只能现身,却不敢太靠近。见树后又出现一人,皇帝也不惊讶了:“原来是柳姑娘。”看到她的裙摆上的污迹更大,就知道刚才受了无妄之灾的除了文若茹还有柳子琪,他便安抚道:“等会侍从肯定不止带回一身衣裙,柳姑娘不必担心。”柳子琪笑着行礼道谢,心里急得不行,她可不想被文若茹连累,误会是行刺皇帝的同党!她只能不着痕迹地靠近文若茹,牵住对方的手:“妹妹也别着急,在这边先耐心等一等,侍从很快就回来了。”文若茹被柳子琪看似亲昵牵住,其实用力抓住的手腕,不由皱眉。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要阻拦自己吗?如此合适的机会,文若茹并不想错过,有意甩开她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动,气得想要先用簪子把柳子琪的笑脸戳出个窟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