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湘惊讶于茱萸这般看好柳子琪,没见皇上根本就不召她进宫,这场比试才没开始多久,柳子琪就可能输了!谁能想到不过几天功夫,皇上就派人来接柳子琪。而且让另外的姑娘歇息,只见她一人。这般无上的荣耀,可是几个轮换的姑娘没有过的,就连文若茹也是。虽说文若茹每天都进宫,却也没见皇上让她单独留下。打扮停当的柳子琪在马车上偷偷捏紧了双手,就算表情再是平淡冷静,心里却很难没一点忐忑。京中离李家村不远,却也不算很近,才几天功夫,皇上有查出什么来,还是还是都没查出?她忐忑不安地面圣,行礼后就被皇帝和蔼地招手到榻前落座:“几天不见,你这丫头倒是一点没瘦,脸色瞧着也好,吃睡看来都不错?”柳子琪连忙告罪道:“都是卫公子让人照顾得好,民女原本身子骨很差,一只脚踏进棺材里面,还是公子费了老大劲才养回来的。”皇帝挑眉,才知道有这么一茬。不过柳子琪年纪轻轻的,估计身子骨就那么差,显然以前没过什么好日子。这时候她倒没特地多说自己以前有多凄惨和难过,反倒急着给卫时瑜澄清,生怕皇帝误会了他。“柳丫头就不怕朕以后不叫你进宫,就没一点寝食难安吗?”被皇帝一问,柳子琪不好意思道:“以前过惯苦日子了,朝不保夕,想着过一天就得过好,明儿的事就不会多想。”要不是有这样的习惯,这么多年她也未必能咬牙活下来。皇帝听得一笑:“倒是个好习惯,的确今天的事今天想,明天的事想多了,明天还没来,什么都不能做。”常人平时总是想得太多,叫自己闹心,倒不如像这个丫头那样想得少反而吃得香睡得好。“小草的事朕让人去看了看,那乡绅家里正关着几个小姑娘,都是刚及笄的年纪,身上满是伤痕,有两个重伤昏迷,若是晚一步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皇帝原本听着那故事,还以为柳子琪跟乡绅有私仇,可能夸大其词。等心腹去查探后,才发现她不但没夸大,甚至还说得客气了。乡绅哪里是一点草菅人命,光是后院地里埋着的尸骨足足有三层厚。心腹特地借调了知府的差役来挖,上百人不停歇挖了整整一天才算挖完,端的是触目惊心。可以说从当乡绅的那一年起,他就没收敛过,又担心被人知道,索性在宽敞的后院挖坑随意埋下。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些年死在手里的丫头究竟有多少,埋下的有几个,扔到河里的又有几个。皇帝听得骇然听闻,又听心腹提起李家村的事,不由问她:“到底是生养你的村落,乡绅对不住你,村里人也没救你,这不等于柳丫头杀光这村人的理由。”不救人虽说有些冷漠,却罪不至死,毕竟这些村民愚昧,又害怕强权而让他们无法继续过日子,也算情有可原。柳子琪却摇头道:“乡绅后院那些尸骨,大多是李家村的姑娘们。民女看着她们一个个被父母亲属卖给乡绅,谁都知道进了乡绅家,就绝不能有命出来。”然而为了乡绅给的银钱,这些爹娘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还是毫不犹豫把女儿们卖给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这样罪孽深重的地方,倒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让那些姑娘们也能安息,以后村里再没别的丫头走上同样的路。”柳子琪说了些李家村的事,比如一家人里有几个女儿,她们就会想尽办法联手选其中一个送出去,好保全自己。可以说村里人就没一个干净的,手里都沾满了鲜血。皇帝原本还觉得柳子琪是任性妄为,如今听着倒看出她满目的悲伤和无助。要不是卫时瑜恰好经过,后院那些尸骨里其中一个可能就是柳子琪了。“也罢,此事朕已经交给知府去办了。自然是新知府,原本的知府想必很清楚辖下出了这么个刽子手,却视若无睹,想必也是共犯。”柳子琪一怔,想到那位跟表妹订亲的郑知府么子,显然郑知府是自身难保了,这位郑公子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听着皇帝的话也没表露出多少高兴的样子,反倒如释重负,卫时瑜的首尾打扫干净,看来没被人发现火烧李家村的事是他做的。见柳子琪没露出欣喜若狂,又或是一副替手帕交报仇雪恨后的畅快模样,皇帝颇为满意。李家村被烧毁之事不了了之,新知府对外只道有山贼经过洗劫后杀人放火,带兵清理了附近几个山头,着实抓了几个山贼,其中却有一个是李家村的人。那晚他嘴馋,天一黑就到山里打算抓只兔子,好不容易抓住一只,回头却发现李家村烧了个一干二净。而且安安静静的,既没人哭喊大叫,也没谁跑出来。这人不傻,吓得在山里住下,再不敢下山,还是被官府发现抓住,一个劲求饶,又大叫李家村肯定不是被山贼光顾,毕竟村里也没多富裕,老鼠都不肯来,更何况是山贼?然而官府压根不相信他不说,还认定这男人就是山贼之一,直接关起来等着没几天就问斩。等柳子琪听说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死了,卫时瑜带了一张画像回来,她一眼就认出是小草的叔父,顿时又难过又是解气:“当初怂恿小草的爹娘送她去当厨娘的,就是这个男人。”没想到李家村着火的时候这男人没死,最后被官府当作是山贼砍头了,果然是恶人自有恶报!卫时瑜随手把画像扔进火盆里,那男人后来才藏在山里,哪里会是劳什子山贼?官府没怎么查实身份就把人斩了,自然是有人开口。不用说,这人必然是皇帝派去的心腹侍从。只是卫时瑜没想到,这才见上几回,皇帝还真对柳子琪有几分上心。又或许是觉得她有趣,告状告到自己跟前来,要是皇帝不解决一下,不就显得他这个皇帝无能了吗?不管如何,总归皇帝如了柳子琪的心愿,帮她报仇了。看柳子琪懵懵懂懂得只顾着傻乐,卫时瑜感慨果然傻人有傻福。李家村的事情就此了结,柳子琪简直要乐疯了,绞尽脑汁要给皇帝找点乐子。虽然她很少生病,但是一直躺着不能出外,就算是皇帝也会觉得无趣。乡间没多少趣事,柳子琪搜肠刮肚,有些不上台面实在不好说出口,没两天就实在想不到能说些什么逗趣了。好在皇帝也没真的等她说,而是不经意问上几句,愣是从柳子琪嘴里撬出不少事来。比如郑知府的么子跟她的表妹曾订亲,比如月梅是舅舅养的外室留下的孩子,比如她跟着卫时瑜才开始学认字和规矩,甚至连骏马都是遇到他之后才第一次见云云。足见柳子琪一无所有跟着卫时瑜过来,什么都不懂,一点点开始学习,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学识或许还是不高,只能认得一些字,能念出来,太生僻的字或者太复杂的文章就不会了。表面上的规矩没有出错,然而要掰碎了仔细问,没多久就被问得一头汗。不过柳子琪从一开始就坦然自己是乡里出身,从不避讳,反倒叫人不会小看。无论出身如何,她足够努力,又有这样的运气,不但来到京中,还能跻身到贵人身边,一般富贵人家可能几代人都未必有这样的机会。皇帝难得有耐性指点柳子琪几句,让她回去看几本书,对自己大有益处。长公主正巧进来,听见皇帝的话不由笑了:“难得见皇上对一个小辈这般和善,那几本书老三家可没有,都是宫里的藏书,回头我让人抄录一份给柳姑娘送过去。”柳子琪连忙行礼道谢,识趣地退下了。长公主给皇帝掖了下被子才问道:“皇上对柳姑娘颇为上心,还是就这样订下来了?”皇帝却摆摆手道:“不着急,这才刚开始不是吗?朕是对这丫头有几分兴致,也得皇姐喜欢才行。”闻言,长公主笑着摇头:“原本就替皇上找来的,我喜不喜欢倒是其次,只要皇上欢喜就好。”皇帝依旧摆手:“朕这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只盼着以后还有人能替朕摔个盆子。就是人选得谨慎点,朕不在,总要有人继续孝顺皇姐才是。”长公主嘴边的笑容一顿,垂下眼帘来:“皇上说得什么话,御医不是说了皇上不过偶感风寒,休养一阵子便好了,这些话我可不爱听。”“是朕的错,以后可不敢再跟皇姐说这些丧气话了。”皇帝笑笑,两人寒暄几句,长公主就让他歇下,很快离开了。她在马车前忽然一顿,回头看着宫殿,里面一片静寂。未免影响皇帝休息,宫人走路蹑手蹑脚,跟猫儿一样不留丁点声音,仿佛整个宽敞的宫殿里根本就没有人一样。回想到皇帝刚才的话,长公主扭头上了马车,吩咐身边人:“请宁姑娘到我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