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琪惴惴不安，忍不住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在长公主面前是不是要小心说话？”
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会不会叫长公主不喜，接而厌弃？
“放心，这些时日姑娘的努力没有白费，坐卧站言都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只要规矩没错，别胡言乱语，便没什么好怕的。”
卫时瑜让柳子琪做自己就好，毕竟谁都猜不出长公主喜欢什么，倒不如别太刻意为之。
被劝慰一番，她虽然依旧焦灼，却让自己忙起来。
早早起来去练武场跑圈后回来沐浴，然后跟着茱萸复习规矩，尤其是见长公主时候的行礼尤为重要，反复好几遍才能让柳子琪能渐渐平静下来。
午饭后小憩片刻，起来读书练字，夜里早早歇下，一天过得很快。
如此她倒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或是猜测其它两位姑娘的事。
茱萸领着锦枫把院子守得密不透风，三等丫鬟不让近身，更不给她们嚼舌根的机会。
外头的消息就一个字都没传到柳子琪的耳中，让她安安心心等到被召见的那天，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坐上长公主派来的马车到公主府。
虽说之前来过一次，柳子琪还是有些紧张，提着裙子的手微微用力。
锦枫在马车上候着，她一个人跟着女官踏入府邸。
这回没在后花园，而是竹林中的茶室。
说是茶室，却是极大，就在湖中心。
长公主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端着白瓷杯子，宽大的袖子，松松挽起的乌发，神色惬意。
她微微一笑：“来了？”
柳子琪连忙上前行礼，就被长公主示意落座。
很快女官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柳子琪抿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没一会就把茶水喝完了。
女官反复倒了两回，她都很快喝光，长公主不由奇怪：“柳姑娘很喜欢这君山银针？我手里还有一些，等会回去的时候带上。”
“不，不用，多谢长公主。”原本不该拒绝贵人的赏赐，柳子琪涨红着脸吭哧道：“我不懂茶，只觉得挺好喝的，却怎么都喝不出到底是什么茶。”
茱萸曾经带来不同的茶叶让她分辨，柳子琪根本就分不出来，泡茶后味道更是觉得完全一样。
刚才她拼命品尝，只觉得熟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卫时瑜提醒过柳子琪，不要在长公主面前试图说谎，她便只好说了实话。
却又觉得太丢脸了一点，柳子琪说完别说一张脸，就连脖子都红了。
长公主一怔，忽然笑出声来：“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有趣？”
她看得出柳子琪的确分辨不出茶水的不同，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差没在脸上写“我不知道”四个字了。
偏偏这么丢人的事，柳子琪红着脸说出来，却是坦诚得可爱。
每天遇上心眼多的人，难得有个心思简单的，长公主忽然明白卫时瑜为何会把她带回来了。
柳子琪的确聪明，又从小艰难长大，最稀罕的是这样长大，心思却依旧纯净。
只要能过下去，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计较，但是威胁到性命，必然奋力反抗回去。
见到不顺眼的，柳子琪便忍不住打抱不平，心思简单的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这么个有意的人儿，卫时瑜倒是运气不错，居然碰上了。
“不必担心，茶水原本就是让人解渴的，我这里又不是让人品茶评级的地方，柳姑娘很不必拘谨。”
长公主让女官又换了几种茶，柳子琪除了好喝之外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在长公主也不介意，盯着湖面忽然问道：“这湖里养着不少锦鲤，只是池子就这么大，锦鲤多了便要住不下。但是要把哪条送出来，哪天还留下，我却拿不准主意，柳姑娘可有办法？”
柳子琪盯着湖里的锦鲤，数目的确多得很，一条条养得又大又肥：“这事简单，让人拿来鱼钩，上钩的锦鲤带走，留下的必然就是聪明不上钩的。”
长公主一怔，又畅快笑了起来：“柳姑娘这办法妙极，就是这么简单。”
她的心情极为不错，挥手让女官送上一桌子的点心，等柳子琪回去的时候，女官把手里的提盒交到锦枫手里。
柳子琪连忙道谢却不敢当场打开，等回府后才发现提盒里满满当当的各色茶叶。
卫时瑜指尖一挑：“君山银针，庐山云雾，六安瓜片，恩施玉露……姑姑这是把宫里收藏的茶叶都送给柳姑娘了吗？看来姑娘很得姑姑欢心。”
柳子琪一脸茫然，直到如今她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竟叫长公主前后笑了两回。
仔仔细细把今儿说的话大致复述了，连卫时瑜也笑了：“都说傻人有傻福，果真如此。”
她哭笑不得，这是夸还是贬？
卫时瑜但笑不语，柳子琪不明白，他却是清楚的。
如今朝堂各派关系错综复杂，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怎么取舍，一直是长公主烦恼的事。
幕僚给出的建议不少，却没有令她满意的。
没想到柳子琪倒是想得简单，反而是最有用的办法。
只要给出一个诱人的鱼饵，会上钩的要么急功近利要么贪念太强，余下的才是长公主想要的。
或许柳子琪没想那么多，不是傻人有傻福是什么？
她得知的确帮上长公主的忙，就心安理得把茶叶收下，打算找茱萸教自己泡茶。
卫时瑜却笑道：“何必舍近求远，我来教姑娘便是了。”
他的确手把手地教，从挑选茶叶开始，再是每种茶泡的温度和手法，一个个都有讲究。
柳子琪没想到区区一个泡茶，里头的学问居然这么多，越发用心学了。
卫时瑜却道：“姑娘知道点就好，很不必记得那么清楚，毕竟以后很少有让姑娘亲自泡茶的人。”
只要不出大错就好，大概知道茶叶出自哪里，该用什么茶具和水来泡，这就足够了。
柳子琪抿唇一笑：“我想要给公子泡茶，多谢这些时日公子的教导。”
她低头泡茶，动作还有些生疏，却已经有模有样，显然在卫时瑜教导后回去还仔细琢磨，甚至可能亲自动手练习过。
难怪长公主会喜欢，就是卫时瑜也很难讨厌这样的柳子琪，她总是很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不被眼前的荣华富贵所迷惑，然后努力用心去学习一切从来没见过的人和事。
甚至于对卫时瑜，柳子琪一直恭恭敬敬的，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以后两人的关系很可能会更进一步。
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又或者始终懵懂无知。
卫时瑜抚着手上玉扳指微微一笑，接过柳子琪递来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不错，怎么姑娘不信？”
柳子琪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虽然她依旧不太会品茶，却能尝出茶水的味道不如卫时瑜泡的，更别提是长公主身边女官泡的茶水了：“不怎么样，还是得多练习才好。”
她明明按照卫时瑜的步骤做下来，茶叶是一样的，水也是相同的，怎么味道却既然不同？
“每个人泡的茶都是不一样的，口感有些会变得柔和，有些会变得刚硬，有些会香醇久远，有些却会像是昙花乍然盛开，在舌尖上只留下一瞬的香气。”
卫时瑜细细而谈，不知不觉把整杯茶都喝完了：“姑娘的茶虽是香味不足，却自是带着一番滋味，很不必妄自菲薄。”
香气减弱了，却更能品尝出茶叶原本的味道来。
既然他这么说，柳子琪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白亦瑾送来的药瓶，便拿了出来。
卫时瑜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不由惊讶：“没想到白大哥会把这个送给姑娘，看来上回你为宁姑娘解围，叫大哥心里满意。”
“这解毒丸好好收着，以后指不定能救命。白大哥用了不少天才地宝才制出一炉，之后就再没成功过。”
这跟文若茹说的一样，不过她却是说得酸溜溜的。
确实这么一算，人人有份，也就文若茹手里没有，不知道霍炎璧会不会把手里头这颗解毒丸送给她？
柳子琪问出疑惑，卫时瑜却笑着摇头：“如果文姑娘中毒了，霍二哥自然会把解毒丸拿出来。如今她还平安无事，这东西自然好好收着。”
谁知道文若茹会拿来做什么，毕竟这解毒丸霍炎璧手里只有一颗，他总要替自己打算一番。
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药丸在文若茹手里，未免在考验人心。
柳子琪听得咂舌：“霍公子对文姑娘这般好，文姑娘难道在他中毒的时候不会拿出药丸救命吗？”
这也未免太忘恩负义了，难为霍炎璧费尽心思把文若茹从那吃人的地方捞出来。
卫时瑜只笑笑没说什么，让柳子琪误会也好。
在他看来，不管白亦瑾还是霍炎璧，瞧着是对宁菡玉和文若茹不错，也就不错而已。
还不至于为了对方，连小命也不顾的地步。
而且那两位姑娘也是心有成算，不然哪能就这样跟着白亦瑾和霍炎璧？
这三人当中，也就柳子琪既没想报仇，又没打算救什么人，心思算得上最单纯的了。
对卫时瑜来说，她实在再省心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