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安笔录

摊开一卷又一卷朱砂录,记下世间千奇百怪。偶尔回首再回首遥望去,浅笑当年旧时已安。人于世间,不过是蜉蝣一梦,姑且看过了四时光景。念姬抬起头看向天边的红霞归鸟,眼底浮起惘然,她环臂抱着自己,手在肩胛骨上轻轻地拍着。就在肩胛骨这个位置,同是这样的时刻,一...

作家 桔莎 分類 玄幻言情 | 60萬字 | 240章
第六章、子夕6
    第六章、子夕6

    然而女鬼姐姐到了中元节是哭嚎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会忽然出现在柴房里,完全陷入生前死后的事儿中,而且神智不清,于是每到中元节白卿就得躲到书局中。

    可如今女鬼姐姐都断了念想要去投胎了,那她该要何去何从?抄一生的书是不可能的,别的她又不会,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一觉算不上是好眠,白卿做了许多梦,有以前父母还在时的事儿,有逃难时见的奇奇怪怪的事儿,还有些她从未见过的梦境,就像是窃了谁的一段回忆般。

    醒来时,白卿只记得一点光影移转,模模糊糊的,想多了也累。但是她没由头地想起了其中的一个梦境,她梦见自己提着剑冲上了云霄,再俯身斩塌一处了望塔。

    想了一阵,她便笑自己是看多了话本子,才会做这些光怪陆离的梦。

    街上有些起早买菜的妇人聚在一起说闲话,她们说得最多的是昨夜有位仙长在东边渡了几只厉鬼,又到西家去赶了闹事的狐妖,还城中逮了一只成精的黄皮子。

    白卿吃完了手中的胡饼,只觉这些小门小户的妇人眼皮子浅,这点事儿也拿来说。她拍掉身上的白芝麻粒儿,大步往书局走去。

    眨眼间,时光就在笔尖散去了,又到了归时。

    巷口的几个婶子围在一起低声说话,就像是在说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连带好事的人也围上去听。

    白卿也听了一阵,不外乎就是近来的战况和十里八乡的异事。

    推开柴房门,子夕席地而坐,笑吟吟地等着她。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大咧咧地坐下,该伸腿儿就伸腿儿,该揉肩就揉肩,这抄书也是累,人穷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子夕捧出一个盒子,道:“在下昨夜驱鬼抓妖的报酬。”

    白卿斜着眼睛看着子夕,她觉得自己就像话本子里讲的恶魁,看着书生唯唯诺诺地奉上钱来。她清了下嗓子,道:“外头传的渡厉鬼、赶狐妖、抓黄皮子精都是你做的?”

    “是,在下也能赚这黄白之物,不仅能助姑娘渡过此次难关,还能护姑娘安然此生。”子夕垂着头,一副唯恐白卿赶他走的可怜相。

    白卿一拍桌,语气严厉道:“钱财是其次,这世道里什么都有,你巴巴地跑到外头去,是嫌命长啊?”

    子夕一本正经道:“在下的确是命长,但不会轻易死去,待寻到娘子渡了大劫,在下就能化神,与天地同寿。”

    白卿被噎得说不上话来,差点忘记这小子,不对,是这老小子乃上仙了。但转念一想,仙果然薄情寡欲,找娘子只为渡劫,也不知道这位小娘子修了多少辈子的恶果才要嫁给这样的上仙为妻。

    她咽下刚浮起的疑惑,想来子夕不会只是为报那半块蒸饼之恩那么简单,她也不过是乱世中的浮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又何必想那般多。

    几天后鬼门大开,女鬼姐姐真的是去投胎了。

    白卿烧了不少纸钱,唯恐女鬼姐姐在地府不够钱打点一二。

    子夕没有阻拦,但他念了不少经,算是饯别。

    光阴不经细数,待到察觉时,夏已消散在秋风里头,连一点痕迹都捕捉不着,偶尔能听见几声寒虫哀号。

    白卿已是渐渐习惯子夕的存在,习惯了只在黄昏后用饭时见到他,习惯了只把他当是一件有呼吸能讲话的物件,习惯了两两不相过问,别的她真给不了,而且她也要不起。

    瞧着小屉子里又多了几根簪子和几盒胭脂水粉,都是城里时兴的东西,但她还是只在头上簪着那根用得有些黯淡的银钗,算是念旧,也算是不想欠子夕太多。

    说起这个“欠”字,只怕是早已欠下许多了,从一开始的救命之恩,到现在的衣食住,都是子夕明里暗里操心,什么她养子夕,完全是子夕在养她,那些炒面早就在压在箱底结成疙瘩,谁都不提起。

    她叹了口气,将刚起的念头又压下去了,装傻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有穿,不会有冻饿之虞。

    这方镜花水月终归是要碎的,只是在于碎早还是晚,是否会碎得如齑粉,一吹就如梦散。

    赶到书局时,白卿就察觉到不对劲,那些平日里自诩高风亮节读书人们都挤在书局里,强打着精神挑选书卷,似在菜场中翻检鸡鸭菜叶。

    她后退了几步,往旁边的巷子走去,绕到了书局后门。

    后门静悄悄的,连个打杂的伙计都没有,而且门窗是紧闭着的,一定是有什么事儿。

    她一直躲在一堆柴薪后头,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后门开了,大管事吊着脖子骂了好一阵,骂得打杂伙计等都低着头,怕得发抖。直到轿子抬来了,大管事都坐上了轿子还在骂着,大有随时可能冲下来揪着谁劈一顿。

    这威积得够久够大,众人皆以为大管事只是家中有什么事儿,要赶着回去,不能在这儿盯着。但白卿不是这样想的,她瞅见大管事袖中压着一个描着貔貅的木匣子,听抄书小童说过,那是书局的镇场之宝,轻易不能拿出书局去。

    如今这宝匣子出了书局,是不是书局的命数就尽了?

    她跑到一处巷子里,打散头发,又在身上抹了灰,装作乞儿相,大步狂奔。

    城里的乞儿不少,白卿逃难多年,深谙其中的门道,她也认识不少乞儿,想知道个什么还是很容易的,但她还是要亲眼见见。

    赶到一处宅院,气派的大门前有几个恶仆提着棍棒守着,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但翻上一处落败院落中的围墙,就能看见宅院里,几个小妾拈酸吃醋,唯独不见大管事。

    阿十搬着一个箱笼到了不起眼的偏门,那里堆了好几个箱笼,还有数个镖师模样的人在清点。

    果然,有变。

    白卿跑到乞儿窝,打听了一圈,这才晓得这两日里,城里的达官贵人明里暗里走了不少,镖局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现在都是请别处的镖师来走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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