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安笔录

摊开一卷又一卷朱砂录,记下世间千奇百怪。偶尔回首再回首遥望去,浅笑当年旧时已安。人于世间,不过是蜉蝣一梦,姑且看过了四时光景。念姬抬起头看向天边的红霞归鸟,眼底浮起惘然,她环臂抱着自己,手在肩胛骨上轻轻地拍着。就在肩胛骨这个位置,同是这样的时刻,一...

作家 桔莎 分類 玄幻言情 | 60萬字 | 240章
第二十四章、恐木童5
    第二十四章、恐木童5

    喝下一口泛着点点光芒的密色汤汁,馥郁的甜味从喉中升腾而起,念姬放下手中的鎏金小盏,有些心不在焉。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在一卷摊开纸卷上,点墨画着一枝新叶。

    叶发于春,且先晓秋。最是寻常,又是不常。

    她的手忽然一颤,一滴墨汁就此笔尖滴落,毁了一张画。

    教念姬画新叶的是个儒雅的画痴,他提起笔在已经毁了的画上添了几笔,那滴墨就化作了一只振翅的鸟儿。

    他将画儿吹干,对念姬道:“念姬大人画的新叶有进步,若是心能静,便更好。”

    念姬叹了一口气,看着画痴面上的獠牙面具,没有接话。

    “好了,去玩罢。”画痴将画儿裱好挂起。

    念姬“嗯”了一声,将鎏金小盏中的汤汁饮尽,起身走出草庐。

    几个小妖正在屋前砸着已经浸泡多时的树皮,他们是在造纸,唯有他们才能造出合画痴心意的纸。

    她寻常最爱看这些小妖忙碌着手中的那团白色,如此可静心,今儿一看,越来越心烦。

    拿起折扇用力扇着,还是扇不去背后的闷汗,她越发地讨厌这等风等雨的时刻,盼着雨快来。

    “若是此时离去,能赶在雨前进城。”画痴背起一个背篓,里头放了画卷已及蓑衣竹纸伞。

    念姬应了声“好”,背起木箱拿着伞,与画痴一同下山。

    画痴的步伐刻意放慢了,心不在焉的念姬还是未能跟上,越落越远。

    他拿起竹纸伞,走向念姬,将伞柄递给她,道:“念姬大人,请握着它。”

    念姬咬了一下唇,握着了伞柄,道:“有劳了。”

    画痴慢步走在前面,时而停下指些有趣的东西给念姬看,时而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云朵。

    念姬的目光却是常常看向他的面具上的獠牙,一对长,一对短,左右对称,打磨得光滑,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就这样安在五官僵硬的面具上,有些奇怪。

    这面具和念姬的云幕遮一样,能掩去人的气息,看起来像个妖。

    她说不准面前的是人还是妖,但她已跟着他学了不止百年的花草画。

    她只知道,这个画痴每隔二十年便要闭关五年,习性与人无异,但不喜触碰到他人,也厌恶被他人触碰到。还有,他讨厌辛辣和荤菜,总是坐在月光下洗画具,也不常打盹睡觉。

    一团东西递了过来,念姬抬手接住,是一包刚摘的野果,裹在一角画纸中。

    她尝了一颗野果,是甜的,顿时笑弯了眉眼。

    吃着野果,这一路也没有那么难熬了,林间也不是那么闷热了,她的步伐也轻快起来。

    忽然,念姬停下脚步,指向一条岔路。

    画痴微微摇头,指着一条与岔路平行着的小路,道:“是这边。”

    “但是,想去那里看一眼。”

    念姬拽着伞柄奔向岔路,画痴无可奈何,只能跟上。

    这是一条三岔路,该要走哪条?

    她念了一遍点指兵兵的童谣,拉着画痴走上了最右边的岔路。

    也未走几步,就传来铁蹄声,此处山野有妖兵驻扎。

    念姬“啊”了一声,欢喜地奔向军营,借了坐骑直接骑乘,朝着城门的方向驰骋而去。

    画痴无力抚额,他撩了一下衣衫,御风而行。

    因为骑乘着的是有军中烙印的坐骑,念姬未等吊桥放下,直接驱着坐骑跃过城堑,再直冲城门关卡。

    妖兵们见了都吆喝着将路障移开,见了念姬多次,不仅是脸熟,还摸清了念姬的脾性。

    落在后面的画痴可不敢直过城堑冲击关卡,只能和行旅们一同守在城堑旁,忍着恶臭,等待吊桥放下。

    念姬“噔噔”从券门跑上城墙,趴在垛口上看着画痴“哧哧”地笑着。

    下一刻,吊桥在机关的轰鸣中放下,这比平日里早了几刻中,但没有行旅会去问原由,能早些进城就能少些变数。

    行旅蜂涌上吊桥,唯恐被挤在后头就进不了城一样。

    画痴耐着性子等在后头,他不爱凑这份热闹,无论先后,最后总是能进城的。

    等到吊桥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旅后,他才慢慢地走上吊桥。

    他不禁探头看向在城堑中游动的獠牙妖兽,明知里头的都不是些好东西,还是忍不住去看,好似前世掉了什么东西在里头,前世没捞起来,今生也难忘怀。

    听了念姬的呼声,他狠下心来往前走,将伞柄递到她的手中,才允许自己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念姬看着画痴,她知道画痴常在城堑上徘徊,也知晓谁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执念,不愿说便不问。

    “呐,帮我算一下吧。”念姬仰起头来望着画痴,她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满以为自己躲到了妖界,拿着画笔当幌子就真的能不去想,但事实上,她想得更多了,也更想去知晓。

    画痴顿了一下,道了声“好”。

    这次是念姬走在前头,画痴走在后头卜算。

    他会卜算这件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但念姬是其中一个。

    那时遇见念姬,还是在旧时安的庭院中,他从未见过如此绝望、如此忧郁的人间少女,明明容貌平凡,却叫人挪不开眼,继而心惊肉跳。

    现在的念姬,要他来说,不过是将绝望与忧郁藏得更深了,轻易察觉不到。

    她的话总是小心翼翼的,他一直不忍心拒绝,但这卦象不算也罢,横竖都是哄孩子。

    许久以前他就知道阿景,一个越过了过往、活在期盼中的妖,还将继续这样活下去。所以,无论如何,阿景都不会有事。

    但是,他还是算了下去,至少看看究竟是什么要让阿景如此为难。

    原来如此,还是被过往的痕迹羁绊住了。

    他停下脚步,对念姬道:“念姬大人,无事,不过是有些棘手罢了,景先生也能对某些过往释怀。”

    念姬“哦”了一声,眼底的担忧终于散去。

    刚踏进寄售行的大门,磅礴大雨就落下了,顿时屋檐上落下条条银线。

    画痴将画卷一一码在柜台上,寄售行的大掌柜拿着透亮的琉璃珠子搁在眼睛前面,仔细查看画卷,他的脸面上被严肃与赞赏挤满了,容不下别的情绪。

    “画公子,这次又是上上品的好画,估摸着各道又要为它打起来了。”大掌柜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

    画痴没有名字,他生来便是为了画画。亲近的好友会嬉笑着唤他几声画痴、画子,或是痴子;想寄售行大掌柜以及想买他的画的这类,常喊他为画公子。

    画痴谦逊地道了几声“不敢当”。

    念姬道了声“慢”,问道:“阿画他往时卖的画,是如何算钱的?”

    大掌柜抬起眼皮瞅了念姬一眼,脸上还是堆着笑,只是心底把她当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僮,道:“按拍得价钱抽成。”

    念姬“哦”了一声,拔刀拦着正要将画卷往柜台中收的大掌柜,道:“果然商是最黑,画公子的画可是难得的佳品,却连点笔墨都要攒钱,你们这是黑了多少?”

    画痴的面色有些复杂,毕竟是老东家了,何必闹得如此僵,那点钱他不在意。

    他拉了来念姬的衣角,不住地道“算了”二字。

    念姬“唔”了一声,道:“这样的糟心事儿迟早要算清楚,刚好叫本姑奶奶碰上了,不能算了。”

    “哟哟哟,小姑娘,刀剑无眼,可拿稳了,别砸了自个儿。”大掌柜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情,十分讨打。

    念姬的手一动,握着的刀就将柜台上的画卷卷到自己的怀中,道:“不卖了。”

    “这可不行,画公子的画仅此一处。”大掌柜的话刚落音,几个虎背熊腰的壮妖提着大棒子就围过来了。

    画痴也是有脾气的,他将念姬连同画卷一起放到身后的背篓中,道:“本公子可就真不信了。”

    “对,信了你个邪。”念姬附和着。

    画痴手持画笔,以笔代刀游走着,仿佛此处就是他的画卷,每一笔都随心所欲,每一笔都不会落空,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几个挥画间,壮妖都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大掌柜依旧是面色不改,若没点手段,他又只能坐稳这个位置?

    大掌柜赞了声“好”,三个高手就从楼中落下,将画痴围在中间。

    念姬凑到画痴的耳朵旁,道:“这都是些亡命之徒,也不嫌跌份儿。”

    画痴自是知道年姬是在给他找台阶下,跌份儿不过是个借口,他长年工于绘画,身上只有点三脚猫功夫,怎么对得过高手?

    他回道:“是有点。”

    念姬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道:“要哪位替你收拾干净?价格公道,童受无欺。看你教了本姑奶奶这么多年的份上,与你个对折。”

    画痴“嗤”一声笑了,道:“都有谁?念来听听。”

    “得。”念姬清了清嗓子,一脸假正经,“鬼大将——于二大头,白煞子王——杜若骨,剥皮拔鸿手——顾不得,斗眼半瞎傻——兜倒……”

    “停,你这都念得是什么东西?”画痴如看白目一般看着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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