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大樓外，醫院公園裡，潮濕冰涼的長椅上，是許落音撐著傘陪著抽泣的季西。
  兩個人都無言，只是默默地坐在雨中。
  這場秋雨，來的時候有點著急，夾帶絮絮飄落的樹葉，以及讓人忍不住打顫的溫度。
  昨日還是豔陽高照，今天就陰雲密布，冷雨綿延一直到晚上。
  許落音已經忘了自己撐了多長時間，因為她已經開始冷到顫抖。
  季西也感覺到那顫抖，即使再悲傷，他也知道適可而止，畢竟是不相乾的人。“你回去吧！”
  終於等到他開口說話，可是一開口，許落音又希望他不要開口。
  “我再陪陪你。”她小心翼翼的堅持，希望他不要一口回絕。
  可是，比一口回絕更殘忍的是直接坦白。“沒用的，你陪著我只會讓我更討厭你。”
  果然，他還在記恨她前天晚上強吻他的荒唐事。
  許落音吸吸鼻子，清清嗓子，再次鼓起勇氣，“我就是喜歡你，不管你喜歡我還是討厭我。”
  被許落音打斷，季西再也不能集中沉浸於失去安夏的悲傷，他有些氣憤的向固執的女生，“你到底想怎樣？”
  “我、”看向季西，腫這一雙核桃眼，憔悴的不像話，許落音語氣又變軟，“我只是想陪在你身邊。”
  “可我不想！”拋下紳士風度，季西向許落音吼去。
  這是除了安媛外，季西進入社會後第一次對別的女生如此不禮貌。他一直裝的人模人樣，對每個人都是插科打諢的微笑和若有若無的保持距離。
  可是，這一次，他不想裝。然而，這一次，他好像又回到曾經的莽撞少年。
  但許落音卻有些熟悉這樣的“莽撞”。
  那些年，作為許靳宇妹妹的許落音，一直處於她哥橫衝直撞的無禮和嫌棄。在那段兄妹時光中，許落音總是無盡的忍受和謙讓，並且越戰越勇。
  所以，在多年養成的習慣前，這來自季西的小小打擊，只會讓許落音臉皮更厚。“我知道你很傷心很難過。我沒有要勸你，你盡管傷心難過，別管我就是了。”
  因為許落音的善解人意，讓季西突然覺得他的憤怒如此蠻不講理。於是放輕語氣，他有些愧疚，“對不起。”
  “不不不！”許落音連忙說，“你不需要道歉，我理解你。”
  “理解？”此時敏感的季西抓出她的漏洞，“難道你也有，失去至親失去好友的經歷？”
  許落音竟有些出神，慢慢回神的時候嘴角掛上苦澀的笑，“我從小就沒有親人。在孤兒院長大，也沒有什麽朋友。”
  季西愣住，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很殘忍的事。
  可是話音一轉，苦澀的笑容變為明媚，“但是，我後來有了父親，有了哥哥。還交到像你像安媛姐一樣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要失去其中之一，我一定會和你一樣傷心。”
  季西閉封的心門，在許落音長久的耐心和溫柔下，漸漸打開門縫露出光亮。
  “你一定還沒來得及認識安夏，他比我們所有都好。他比安媛溫順，他比我沉穩，他甚至比你哥更適合做哥哥。可惜你還沒認識他。”
  “我早就知道他了。”許落音笑起來，季西不由地睜大眼睛。“是醫院那晚，他還和我吵起來了呢！”
  “他一般不和別人吵。他比我們都寬容。”季西急急解釋，一點也不認同許落音。
  “因為擔心安媛姐，他才和我吵起來的。”許落音說出懸念，原來如此，舒緩一口氣，“他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妹控。”季西也給出答案。
  “你笑了耶！”季西不知道，在他說出那句話時，不自動彎起的嘴角，在許落音眼底一點點放大，珍惜於心。
  被許落音提醒，季西的笑容有點尷尬，女生見此，立馬再接再厲，“嗯，他對安媛姐的確好的很。住院那段期間，每天看他對安媛姐各種叮囑，多希望下輩子有這樣的哥哥。”
  許落音臉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季西的笑蔓延開來，“對啊，他真是一個好哥哥，他好像是我們每個人哥哥……”
  心門緩緩打開，回憶慢慢湧上。
  “上學時候，我和阿東鬧事，總是他幫忙說情。我和阿東打架，總是他出來拉架。我和安媛吵架，總是他來教訓我們兩。
  “你可能不知道，最開始的顧冬和我，安夏和葉南，兩隊人水火不相容。誰知道後來，四個人可以整天都膩在一起。可是呢，這四個人裡又屬安夏最別扭。
  “對，他總是很別扭，誰叫他是校長的孩子呢！他不僅是個妹控，還是個媽寶。我們四個人裡，屬他最聽話最懂事，最格格不入。
  “有段時間，我還討厭他，因為他總是端著，端著好學生的架子端著乖孩子的頭銜。我後來才知道，我那是嫉妒他。嫉妒他什麽都有，我只有奶奶。
  “可是啊！那是他親奶奶呀，最後卻被我搶走了。我他媽居然還討厭他……呵！是不是很可笑，我當時怎麽那麽不懂事啊！
  “安夏啊！奶奶最懂事的孩子，是我僅剩的親人，最讓人放心的那一個。可是、可是……為什麽會最先被帶走……”
  悠久的回憶，被咽下的唾液哽住，季西說不出話，只是馬上閉上眼睛，因為熟悉的刺痛和酸澀又抵上來。
  然而，一片冰冷覆上來，酸痛到火辣的眼睛，因為得到及時的降溫，不再劇烈的刺痛而感到不一樣的舒爽。最關鍵的是，沒出息的眼淚也被退了回來。
  許落音將手捂上季西的眼睛。她足夠冰涼的手，當觸到那一雙腫脹的滾燙時，也是心裡一顫。“這樣可以消腫。”她簡單的解釋，將心疼藏進句號裡，無人察覺。
  良久，季西取下許落音的手，捂在手心，然後小心翼翼的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許落音幾乎要哭了，被他握住的那隻手，僵硬到不敢動彈。“很喜歡。”她鄭重道。
  “多喜歡？”季西轉頭，看向許落音，才發現女生此時眼裡盛滿熱淚，多到快要溢出來。
  “七年前，看見第一眼就喜歡。因為你，我喜歡‘顧冬’，喜歡叫‘顧冬’的哥哥。七年前，我雖然小，但和現在一樣，喜歡你。”
  季西依然聽不懂女生的告白，此時他隻記得安夏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小子，好好談戀愛吧！
  所以，安夏，請你告訴我，這樣的女生，我應該喜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