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開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一切都照常進行著，學習的壓力隨著課程的增多和資料的疊加一圈一圈地輾過稀松平常的高中時光。 那樣的年代，信息產品還未滲入，所有的事物都像回春一樣“欣欣然睜開眼”。對於所有一中學子來說，1998年春季開學來最爆炸的消息可能就是—— 高三理科班班第一的葉南和高二文科班第二的周梓涵正式發展成為男女朋友的關系。 其實並不是有人爆料，也沒有當事人承認。消息的來源是日常生活裡每一個積極發現八卦的眼睛，當然消息的傳播來自於一張張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亂的嘴巴—— “我今天看見周梓涵和葉學長一起打飯啦！誒，他兩什麽時候在一起吃飯啦？” “你知道嗎？今天有同學看見周梓涵和葉南在圖書館看一本書，一本書誒！那得要挨多近才能看得到啊～～” “周梓涵每天放學都會等葉南一起回家，你說，他兩是不是住得特近，不會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 “牽手啦牽手啦！我剛剛在操場看到的！他們的手都貼在一起了！” “超甜的，動員大會上葉南學長台上講話，周梓涵學姐台下鼓掌微笑。後台他們還抱一起了！” …… 消息越來越多，八卦的味道越來越濃，摻和在平淡無奇的高中生活裡，越來越多的人樂此不疲地發現津津樂道地說起—— 終於—— “對啊！他們在一起了。”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八卦的女生們還是很配合地張開嘴巴。被圍住的秦雨晴見反響如此之好，便再接再厲， “呐，安媛你也知道的，不是嗎？” 像海上燈塔裡射出的光線一樣，女生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一旁正在藺希川抽屜裡翻找試卷的安媛。 “誒？她怎麽在這？她在幹嘛？”不是秦雨晴有意提起，女生們都不知道自己班上怎麽會多一個八班的同學，而且這個女生還在翻看班長藺希川的課桌。 不過，任何事情都抵不過八卦的吸引力，“這是真的嗎？”一個女生這麽問。 被問到的安媛面無表情，至始至終隻把目光鎖定秦雨晴。 一眾女生奇了個怪——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沒有得到答案，眾女生又把希望寄托於秦雨晴，她卻在這時笑道:“難道不是你說的‘葉南喜歡周梓涵’嗎？” 勁爆！大家紛紛又把目光投向安媛。 秦雨晴張著笑臉，得意而囂張。安媛看著她，驀地也張開笑臉回應秦雨晴，而底下，試卷早在她手中揉成團。 “安媛！”藺希川的插入，讓劍拔弩張的氣勢瞬間回低，“我們走吧！”他勸說道。 藺希川的話安媛是聽的，就像聽進他給她講過的每一個解題技巧。所以，什麽也沒做，安媛轉身跟上藺希川的步伐。 可是，有人不甘心，“班長好偏心啊，居然會幫著外班人。” 那惡心到獨特的聲音，密密麻麻地爬上安媛的後脊梁，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你說什麽？”安媛搶在藺希川勸說前面，轉身質問那個惡心的源頭。 “我和我們班長說話呢！你憑什麽回答？”不僅惡心還很犯賤。 “安——”伸出的手抓空，藺希川懊惱自己還是慢了，因為另一頭安媛已經走上去，“我就要回答。” “安媛，比不要臉我可真比不上你。”秦雨晴故意裝作語重心長，可安媛卻最見不得“語重心長”——像安夢說教的慢動作。 只是一瞬間，當所有人反應過來時，映入眼簾的是滿地課本試卷鋼筆，以及交纏的兩個女孩。 那一戰後，安媛再一次成為一中的話題人物，幾個月前是“一表出名”，現在是“一戰封神”。而連帶效應就是——所有人都知道葉南正在和周梓涵談戀愛。 時間往後推十年，這種現象可以解釋為“蹭熱度”——安媛是“蹭”的那個，葉南周梓涵才是熱度的來源。 可安媛——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就像當初和顧冬打賭表白一樣，她只是想讓顧冬輸。而這一次，她只是太委屈。 委屈好心成壞事，委屈變成每個同學眼裡的女瘋子，委屈她小心翼翼守護的真心。 事情的結果，是顧冬衝進人群為開始，被顧冬扛出高二（3）時為結束。那一刻，安媛想到的不是這件事會產生的後果，而是葉南——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了。 後來，安媛被罰去教導主任的辦公室裡面壁思過，站了整整一下午。期間，安媛雖然沒有看見，但還是能憑聲音分辨出哪些人出入春花的辦公室。因為其中，就有葉南。 可能是太久沒有聽他說話的原因，安媛有點小緊張心跳加快體溫上升，總覺得那聲音，陌生而又熟悉。細細品味，安媛忘了去聽說話內容，只知道那是葉南。 不過，她倒是聽懂了一句——那是對她說的，輕聲的、溫柔的、堅定的。 然後安媛就松開一直緊緊握拳的手，掌心裡被她被揉在其中卻忘記扔掉的紙團，最終被葉南拿走。而手掌裡被紙團棱角擠壓地密密麻麻的紅色凹陷，也終於有了回旋的余地。 安媛還是聽話的，至少聽葉南的話。即使時隔一個月，安媛還是願意去聽葉南對她說的話，他對她說:“松手，你這樣會疼。”—— 四月 顧冬對自行車的執念一直沒斷，孜孜不倦地毀車然後再孜孜不倦地換車。 “有錢也不能被你這麽折騰，”奶奶在飯桌上輕輕說了一句，顧冬“哦”的一聲，起身收拾碗筷。轉身時，又聽見奶奶說，“他是你老子不是你債主。”然後再也沒有聲音。 晚上出門丟垃圾，看見安媛蹲在那輛嶄新的自行車前，想事情想到出神。顧冬走上去，朝安媛的屁股踢了一腳。安媛回頭瞪他，他卻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走，帶你溜一圈！” 那是一輛28大杠，安媛雙腿張開坐在後面，揪著顧冬衣角，問：“你又換車了？” “嗯。怎麽樣？”迎著風，顧冬說得平淡。 安媛動動屁股，“不怎麽樣，坐墊太硬，不舒服。”想了想，補充道：“沒有上一輛車舒服。” “這是新的，當然不舒服。回頭我再找麻頭改改。”麻頭是小巷轉彎處修自行車的小攤主，顧冬每一輛新車都是經過他的巧手。 “哎呦！你停停停，太硬了，屁股硌著疼！”安媛這是故意的，以報顧冬踢她屁股之仇 “你他媽是豌豆公主的屁股嗎？沒看見這地上都是坑嗎？忍一下會死啊！”顧冬知道安媛的故意，所以用一腔暴躁回復她。 “為什麽在這個路上騎，還連人影都沒有，你存心的！”安媛這下不是故意的，她是真被氣到了 “你個臭湯圓，我好心帶你出來溜達，你就狗咬呂洞賓吧！”顧冬還故意把車往水溝裡帶，前幾天存積的雨水，經車子碾壓，向兩側濺起水滴。安媛一聲尖叫，顧冬心情終於好了。 車子行駛到大道，兩個人才安靜下來。 原因是行人多了車也多了，顧冬馬上小心認真起來。而安媛，則一心研究怎麽坐的舒服。 “顧冬？”好久的平靜，是一聲輕喚。 叫的顧冬心裡癢癢的，怒火早已煙消雲散，但還是裝不耐煩，“又怎麽了？” 當肩膀的重量壓下來時，顧冬就覺得不對勁了，馬上警惕：“你幹嘛？” “我站起來了！” “什麽？”下意識地轉頭想確定一下，卻沒想到被安媛的雙手又轉回去——“看前面啊！”，只是這一次轉動角度有點大，是二百七十度——終究是錯過正前方。 車子衝進垃圾堆，兩人也栽進垃圾堆。 “你兩這是怎麽了？”爭吵聲還沒響起，就被第三者插入。 安媛臉上的垃圾被拿開，睜眼就看見一臉焦急的周梓涵——她的一隻手拿開垃圾，另一隻手被她身後的葉南握著，一直沒有松開。 “我靠！你兩這麽晚還在過二人世界，真是模范情侶啊！”顧冬捂著被扭傷的脖子，不懷好意地壞笑。 葉南接過周梓涵手中的垃圾，然後毫不留情地扔向顧冬，“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被打中的顧冬，馬上回想到這一切的起因，轉而對安媛，“說吧，你怎麽賠償我。” 安媛一直很沉默，拍拍灰站起來，看了一眼找賤的顧冬，只是一句，“想得美。” 周梓涵被逗笑了，這是安媛本人沒錯了。開學來就一直跟著藺希川補習的安媛，感覺越來越像沉悶的藺大夫。而此刻，以前的安媛好像又回來了。 “嘿？你還……喂！回來。”安媛是真的回來了，她搶走了顧冬的車，氣得顧冬從垃圾堆跳起來，然後一拉筋脖子又疼了，沒能追上去。 “你就由著她吧！她還能把你的車拆了不成？”見顧冬焦急又不得的模樣，周梓涵好心安慰道。 “她敢！啊啊！”還是一使勁就疼，顧冬捂著脖子，剛升起的氣焰一秒後又慫了。周梓涵見他滑稽模樣，又忍不住笑，“你就別逞能了。” 唯獨葉南，望著安媛歪歪扭扭騎著車消失在下坡路，不安地問道:“她會騎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