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妃吩咐侍女揭开帘子，珠子脆脆响过，便见那女子盈盈上前，“雅若拜见太妃”抬起头，却是一双剪水秋眸，清湛夺目，马妃心中先是咯噔一下，那女子再拜退后，举止十分有度，马妃暗想，“这女子虽容貌身段与紫萝相象，但论举止态度，却大不一样了” 马妃便让侍儿引她到小圆桌前坐下，雅若此时才定神看马王妃，却见马妃虽年近四十，然容貌之美，还胜过嘉敏郡主，也不敢多看，忙低头喝茶，马妃开口道，“今日请了袁姑娘来，开门见山，不说别的，以姑娘的才慧，当也明了，我有个不求之请，尚望允诺” 若是马妃逼着雅若和端王断绝关系，咄咄逼人，倒不好断定结果如何，如今见马妃求字出口，心中有所触动，雅若忙站起道，“与太妃素不相识，雅若冒昧前来，并无孝敬之处，何来求字？还请娘娘明示” 马妃见她一开言便领悟自己用意，不禁想，“王儿这次当真认识了聪明异常的女子，谈吐博雅，只是你这份聪明，反倒碍了你”微笑道，“姑娘也非寻常女子，我一开口你便猜出，王儿他，倒没白喜欢你”说着看着她。雅若耳边便嗡嗡响，一时开不了口，“娘娘，我” 马妃挥挥手，“本宫膝下只有端王和郡主两个孩子，老王爷去世后，王府人丁单薄，为王府将来，才想起找袁姑娘问问”侍女捧出一盘明珠，“本宫想要了断不该有的联系，这盘珠就赏了你” 感觉到一丝耻辱感，雅若低声道，“不知雅若做了什么好事，才蒙娘娘赏赐“抬起头，是一双柔中带刚的明眸，”不敢受赐“ 马妃暗想，”花容月貌的女孩子我见多了，这姑娘居然还带着倔强之气“ ”袁姑娘，王儿他，爱上的美人也不止你一个，便是府中，也有几个侍妾侍寝，难道他没跟你说，要进王府门的规矩吗“ 雅若此时心意已乱，脱口而出，”我并不想设法进门，我只想跟他聚一聚“ ”若是别人，本宫是不管的“马妃一笑，”知道为什么招你来“ ”不知“朱唇麻木得说出一句，”娘娘，我，并不是要逼着王爷娶我过门“ 马妃心理暗想，”以他对你的迷恋，早晚会提的，只怪那云紫箩，堵死了你的门“ ”将镜子拿来“ 望着梨花木圆镜里苍白的脸，马妃的话絮絮从耳边飘过，不似真实，又是最残酷的真实，”他多年来忘不了是那张脸，姑娘清醒点，你难道愿意做一辈子别人的替身？这可不合姑娘的形象“ ”我“喉咙火烧火燎，听着声音飘过，”这盘明珠是给你补偿的，只要你离开王儿” “离开？那也要我们两个才能决定，你怎么能做决断”雅若心内喊，脸上那丝不甘恰落在马妃眼中。 “袁姑娘，我已一再说明，晟儿他是王府里的单脉，你不能害他受朝中人耻笑啊” “难道在府外也没容身之地么”雅若挣扎道，侍女已将明珠尽倾卸在金盒里，珠光耀眼，仿佛天降大雪。“我怎么会害他遭人笑呢？我不需要名分”无力的言语，她颓然靠在桌上。 “马娘娘，我并非只沉溺于私情，除非他亲口对我说，再也不爱我，让我走开，我才甘心”她的话中多了份坚定，其实内心已动摇，只是不满于马妃的干涉。 “你美丽动人，王儿他自然喜欢，可是王府的事并非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当年他亲生母亲去世时，他还只有八岁，是本宫将他抚养大的，他的心思本宫会理解，本宫也不想做一个不通情理，棒打鸳鸯的人，袁姑娘，你来看看这份脉案” 雅若接过纸，一行行，象剜血的刺，看到后来，她反而镇静下来，“这就是娘娘反对的理由？早知这样，何须费周折”雅若拈起拇指大的明珠，“就算是一颗珠不得，雅若会毫不犹豫离开的，我定会信守诺言” 马妃听了大感意外，忙道，“本宫心存感激，请留下用过饭再走” “不了，就此告辞”雅若苍白脸儿如一轮残月，还没到阶下，迎面碰到隐娘，“且慢” “你还有什么事”见雅若目中射出寒光，隐娘心头一颤，转身走到马妃面前低声附耳，马妃吃惊，“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那隐娘心机深密，“娘娘，若这件事传了出去，对王府的名声不利，只道我们是仗势欺人呢，若是被王爷得知，更会怪罪娘娘，影响母子感情，娘娘要三思啊” 马妃道，“她已经答应得很痛快，不会反复，谁会得知” “那袁姑娘眉目中含着隐恨，她又是在朝中走动的，难保以后不会泄露了真情，我看，还是这个法子稳妥，又可杜绝后患” 听了隐娘之言，马妃脸色一沉，“这妥吗？莫说玉佩乃我族传世之宝，我难轻易舍弃，就说那姑娘恐怕也不会配合吧，毕竟是损她自己。。。。。” “娘娘何不试试” 雅若在阶下听得两人窃窃私语，恨不得立即离开，风一吹，倒让她灼烫的心冷却下来，头脑也一点点恢复清明，“我早知这事不会圆满，只不知会来得这么快，刚才在堂前我深恨两人，然在端王母妃眼中，我却是阻碍她王儿幸福的人，我又何苦移恨于他人呢” 缓缓走来厅内，“娘娘有话直说，刚才，是雅若”觉得每个字都燃烧着火，静静吐出，“没考虑明白，若我不要明珠，倒显得王府是欺我的，我便拿十颗回去” 马妃心中暗想，“这姑娘看来是真爱王儿，为了他，什么都愿做”面色清和起来，“袁姑娘，是本宫行事不周全，明珠何足道” 雅若微微一笑道，“这明珠乃是贝州海贝所产，原是进上的，为了王府，娘娘也是倾其所有，雅如还有什么可遗憾的？身体单薄，恐怕不能为他诞下子嗣，让娘娘失望，便是我心中，也不好受”马妃见她如此坦然，也不禁暗想，“难怪宫廷内外对袁姑娘十分瞩目，当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儿，倒比那虚情假意的云紫萝强百倍了” 亲自下堂来走到雅若身边，“有些话明白就好，来人呀”隐娘忙道，“是不是送袁姑娘出去”原来隐娘见袁雅若答应隐瞒此事，正想可借此留下玉佩，不想马妃道，“取玉佩来” 雅若见她拿来一只楠木匣，通体黑润晶莹，打开来，一阵暗香袭来，似梅花幽香，停了片刻，又散出兰花般的清芬，马妃取出一物，含笑道，“这是我族传国玉佩，传到本宫手里，已历三百年，我今将她赐给你”雅若见是一枚形如玉璧的白玉佩，佩上雕着一只盘龙异兽，认不出名目，忙道，“明珠已是贵重了，怎能再送珍物” 隐娘道，“袁姑娘，王妃对你很是看重，才将镇府之宝下赐，你可要体贴娘娘的心意”雅若心中刺痛，无可奈何，接过玉佩，“谢娘娘”那玉佩莹润光洁，隐隐射出珠光，雅若不敢直视，急忙回府，心中又是酸痛，又仿佛卸下了重荷，辗转反侧，竟醒到天亮，到了第三天，依然不能成眠，痛苦不堪，请了芬蔓来，芬蔓见她黛眉烟痕，凝脂般的脸上瘦了一圈，眼窝下乌青，吓了一跳，“你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雅若眼中却连一滴泪也没了，“芬蔓，我觉得我快死了” “什么死呀活的，快躺下吧”芬蔓掏出药瓶，“这是骆太医给你开的安眠之物”雅若挣扎地道，“都给我吃了吧”芬蔓一把抢过，“药能乱吃吗” 雅若干哭道，“我就睁着眼死了吧”芬蔓见她多次提死，非同往日，因想袁雅若并不是个走极端的脆弱女子，不知这几日为何突然变了，忙连声宽慰着，又将一些趣事讲来逗她笑，却见雅若往日那笑容早已消失，脸色如蛋清，心想，“前几日不是还好的吗”又拉过莲儿问，莲儿道，”三天前外出了一次，回来就变成这样” “你家二小姐呢” “带丫头去寺里给大小姐祈祷治病” “你的小姐肯定是心病”芬蔓琢磨着，便放低身段，轻言柔语地，引着雅若别瞎想，也亏她装了几日温柔，到了第十天，终于好了起来，雅若在镜前拿了檀木梳子梳秀发，不想竟掉落了一把，忙抱住芬蔓，“我怕”芬蔓叹道，“你的心太重，有什么想不开” 这袁雅若最讲究名声，最看重的是爱情，如今要她将两者都牺牲掉，便是夺了她的支柱，自然身心混乱，魔病丛生。安懿来探病，只徐徐道，“你也不用瞒着什么，我只说有的人失了明，听力便得强健，譬如佛祖舍身饲虎，非但不会灰飞烟灭，反倒成了丈二金身，你如今自毁这样，叫人怎么办”雅若有气无力地道，“我只是个小女子，承担不了重任，我又不是不让须眉的女子，何苦硬充坚强” 安懿道，“好了，歇几天就好，如今有件喜事，叫你听了高兴”说着脸泛霞色，“我跟柳公子订婚了” “哪个柳公子” “柳元霸”芬蔓切着橙子，清香弥漫，“你病昏了，谢姐姐就要做柳夫人了，快起来吧”雅若道，“姐姐喜事自要庆贺的，不过，如今我是东风临夜冷于秋，那心境只恐影响你们大喜” 芬蔓道“你越想病，病越来缠你，何况你本来没遇到事啊”雅若知她们不解底细，也只得陪着说笑几句。 次日，换了身销金绣绿菊的绡衣起来，临镜一照，脸蛋瘦盈盈地，倒添了三分韵致，拿了朵珠花簪上，那珠花蕊是红玛瑙做的，如剔透的血珠，心想，“不想人的生命力竟这般顽强，到底也没死成”将端王所赠的钗钏衣服都打点起来，收进柜里，对着那红镯看了半天，“指望你送我回去，偏不显灵异，谢姐说得有理，也只得作别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