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嫉妒

    杨婉叹了一口气，“唉。你是谭丰，你爹是谭丰林，你若如此审案，就算不妥当，也不会有人敢要挟你。顶多说你两句。”杨婉顿了一下，“沈恒出身草根，他在朝中没有根基，若要有番作为，必须得学会隐忍。你懂了吗？公子哥。”

    谭丰讶异地看着杨婉，“你还懂这个。我从小也没靠着自己家人。”

    杨婉冷笑道：“你的锦衣玉食从哪里来的？你在京中，谁敢动你？这些还不是依靠。”

    谭丰：“这？”他从未想过这些，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杨婉无奈道：“你习惯的日常，是沈恒这些人要拼一辈子才能挣来的。”她看着孟煜道：“饶是孟煜也觉得自己占了出身的便宜。”

    谭丰若有所思地道：“孟煜不会杀沈恒了。一是体谅他出身的不易，二是因为他的失察。那良田之责，谁来背负？”

    杨婉心中冷笑：果然是家教，大概谭丰林也会这么做的。

    谭丰也想到了让沈恒背负全部罪责，这事确实是沈恒做下的，但孟煜不会这么做。

    第一，孟煜若是推脱，毕竟是他的学生，就落下了管教不严的口实。

    第二，以孟煜的性子，他本来就不想推脱。他认为自己确实有责任，一是自己看走了眼。举人不贤。二呢，就是他失察，只看沈恒的述职书，从未认真体察过沈恒的真实处境，才至于造成大错。但其实，孟煜在京中日日繁忙，处理公务，孟煜有时要熬到第二天天亮，他本来身体就不好，精力也有限，但他一直兢兢业业的，从未有歇息。

    还有孟家那群不省心的，孟煜饶是个神仙，也不可能处处留意。

    孟煜自责道：“本官上书请罪。清远，这事和你无关。他是本官的学生，本官识错人，举荐了他。二，本官失察，本官该留心他的。只被一纸述职书所蒙蔽。本官确实该反省的。”

    李清远赶忙跪下：“这事怪属下了，这光县本就是属下的管辖范围。属下本该时常查看的。”

    孟煜笑道：“你管理十二个县。州府还有很多公务，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日日查看。”

    李清远还要说话，孟煜一摆手：“好了，这事不议了。这事全是本官的过失。辛苦，清远了。”

    李清远执拗道：“不，这事是属下失察。不能让大人一人承担失察之责。”

    谭丰低声道：“这个李清远每到过年，都要给我爹送些糙米和谷子。他送的那些东西都是农家自产的，倒也不错。我爹注重养生，也就收下了。我刚才还有些看不起这个溜须拍马的小人。”

    杨婉讶异地看着谭丰，李清远如此正直，竟还会送礼。

    谭丰笑道：“如今想来，谷子和糙米也不违反朝廷的规定。而且，他给我爹送，肯定孟煜也有。倒是个会来事的。曲中求直。”

    杨婉没接话，明面上看见的未必是真相，尤其是官场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李清远这人内里如何？孟煜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孟煜命人将沈恒带了下去。李清远：“大人舟车劳顿，先歇息一会，午饭后，属下带您去河堤附近看看。”

    孟煜没反对，对沈恒之事，他还有些疑虑。

    李清远识趣地退了出去。谭丰也跟着退了出去。谭丰这种自来熟，即刻就亲热地搂住了李清远的肩膀。“李大人，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我要去尝尝。”

    杨婉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孟煜笑道：“站累了吧？过来坐。”

    杨婉倒是不累，但她习惯了如此，也不推辞，坐在了孟煜身边。

    “那个李清远？”

    孟煜拧着眉头道：“这人算是个好人。但他是谭丰林举荐的。”

    杨婉笑道：“那他每年定不会给大人送那些谷子和糙米了？”

    孟煜不快地蹙蹙眉头：“没有。我也不缺这些东西。你和？”

    杨婉赶忙打断他的话：“他会不会使坏？”

    孟煜摇头：“不会，正因为他是谭丰林举荐的，他没有对旁人另眼相待，才见人品。还有一点就是，他对谭丰林也不是十分顺从，原则还是有的。”

    杨婉酸溜溜地道：“这李清远不能算个好人，他要是个女人才能算是个好人。”

    孟煜笑道：“这醋吃的。先发制人。”

    杨婉心虚地低垂了头，她是怕孟煜追究她和谭丰交头接耳的事。这才先吃起了飞醋。

    “这谭丰林倒有会看人，举荐了李清远这样有能力有节操的官员。”

    孟煜：“谭丰林这点，我也佩服。狐朋狗友也有，但也能认贤。举荐了几个不错的人才，口碑也不错。他能获宠，不是全靠溜须拍马。”

    杨婉也觉得谭丰林是只老狐狸。“成王的案子，谭丰林知道吗？”

    孟煜语中有愤愤不平之意，“谭丰林对朝中官员的举动很清楚，比如说周尚书养马这事，明知违规，谭丰林的门生在塞外当监军，军中有好多匹不能小马。谭丰林还做了个顺水人情，让人将马给了周尚书。这成王若是在昔阳造兵器，这开矿权，都在谭丰林手下。开采出的铁矿，他肯定也拿了分红。还有徐公公的药材铺和青楼，他都拿了不少的分红。甚至京郊的酒馆，他也拿了分红。”

    孟煜无奈道：“他太爱财。贪钱如命。但…．。”

    杨婉理解孟煜的话：“贪财如命，但谨慎。找不到他的证据。”

    孟煜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朝中依附他的官员太多了。这次，他肯帮我，必定是因为也察觉出了成王要造反。权衡利弊，才会帮我一把的。”

    杨婉撇撇嘴，“这朝中风气不好。”

    孟煜捏捏她的脸颊，“历朝历代，风气都是如此。不说这个了。我愿在朝为官，就要和这些人斡旋。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顿了一下，“你从话里听出了什么不妥当吗？”

    杨婉正色道：“沈恒的孩子。这点我很疑惑，九代单传，孩子被杀了。因为惧怕，他竟然就这么忍气吞声。”

    孟煜点点头。“这五年来，沈恒还因为灭除瘟疫有功被嘉奖过。”

    “哦？这沈恒惊惧之后，和秦家同流合污？”

    孟煜：“这事很明显。不然也不会决堤冲毁良田呀。我总觉得沈恒刻意隐瞒了别的什么？”

    杨婉拧眉想了一下，“我们先从沈恒的妻子入手？”

    孟煜：“我也是这个意思。女人和女人说话方便些，你去吧。”

    杨婉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男装。“你怀疑什么？”

    孟煜苦笑道：“这事说来荒诞，我总觉得这案子也牵扯到了成王。但我没有证据，只是凭着直觉。我也想不通沈恒能为成王做什么？我就是直觉他和成王案子有沾染。”

    没有真凭实据，凭着直觉办案。这是忌讳，但成王案子还有很多疑点。

    “我们先不想成王案。我们先查沈恒，将他查清楚，看看有没有其它疑点？”

    孟煜点头认可：“我也是这个意思。去吧，他的妻子在前院。”

    县衙虽大，但是跟孟府比起来差远了，而且是一条直线。曲远和杨婉并肩而行，谭丰从花坛里跳出来。“我也要去查案。”

    曲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谭丰笑眯眯地看着曲远：“师兄，我可是有皇牌的人，就算是孟大人见到皇牌也得下跪。我可不想拿出皇牌吓唬你。”

    曲远怒道：“你。”

    杨婉笑道：“带上谭公子一起。走吧。”

    谭丰大咧咧地将手搭在了杨婉的肩膀上。“还是你对我好。”

    杨婉调侃道：“你从李知府嘴里问出了什么好吃的？”

    谭丰苦着脸道：“他说熬好的骨头汤下面是这县里一绝。”

    骨头汤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能是一道美味，但对于谭丰这种自幼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实在是平常。

    “唉。我平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吃吃。本想着来这里吃点好的，没曾想这地方就这点特长。骨头汤面京中就有一家。肯定比这里好吃。”

    杨婉笑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说不定这里的骨汤面和京城不同呢？”

    谭丰皱着眉头道：“唉。你和孟煜一样，有盘子豆腐都能吃饱饭，我对美食的爱好，你不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谭丰这抱怨，语气里竟生生地多了些惆怅．

    杨婉心里冷笑了一声，这货连入世也不曾，他的苦恼不过是无聊的呻吟和惆怅罢了。倒是孟煜这个凡人，家中一堆闹心事，朝中一堆烦心事，但他心里有多少事，也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其实，孟煜是从牢里出来了，看似他坐牢也没吃什么苦，其实他心中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他谋划之时，他肯定是希望不要用上的。未雨绸缪这技能，对于谭丰这人来说不需要的，他有父母可依靠，有兄长疼爱。

    孟家的人可没有一个争气的。

    杨婉心疼孟煜。她竟有些不快，凭什么谭丰拥有这么些东西，而孟煜却一样也没有。

    这念头一冒出来，杨婉觉得自己心胸太狭隘了。居然会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