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万字符 如今想来养父真的和村子里的人不同，他知识渊博，见识广泛，而且一直告诫杨婉不要和村子里的人过多接触。 还有就是养父当年娶养母，他曾和她说过，他并不想娶亲，只是人生该经历的都要经历一遍。 想起和养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养父一直说自己当过临县县衙的捕头，可李湾村那样的小村子，当过捕头已经是天大的事，村里的人竟然一无所知。 杨婉茫然地看着孟煜，孟煜沉吟片刻，“你养父是个懂得保全大局的人。” 曲恒点头认可，这句话最精准。 孟煜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微微蹙蹙眉头，他拍拍她的手背，“你养父有他自己的故事，他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定然是想让你走自己的路。” 孟煜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提及李三业的事了。曲恒看了一眼孟煜，孟煜回视他一眼，曲恒和孟煜多年至交，曲恒讶异地挑挑眉毛，不再多问。 杨婉觉得养父生前没和自己说他的经历，定是不想让她知道，她尊重养父的意愿，不会再多问。 杨婉想起养父生前唯一的遗憾：“我养父生前曾说过他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进刑部当捕快。” 曲恒表情古怪地看着杨婉，“呵呵，他进刑部当捕快？” 孟煜却摇头道：“那不是他的遗憾，而是留给你的念想，他跟你念叨过那么多捕快的本事，他希望你有一技之长，能靠自己独立自主。” 杨婉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确实，自打她记事起，就教育她独立自主，不要和村子里的那些妇孺学。 孟煜岔开了话题：“你养父的事，我可以告知你一二，当日，剿灭万法教的时候，你养父并不在场。” 杨婉急道：“那他是如何得知的？” 孟煜顿了一下：“这你就不要问了。我们绕回案子。这案子绕了一圈还是绕回了万法教。我们去牢里提审戚敏。这案子，似乎。” “咳。”曲恒轻咳了一声，“我和你们去。这案子绕回了万法教，似乎是个好事。” 杨婉明白曲恒的意思，周尚书贪污，朝臣亵玩幼童，在皇上眼里或许是件小事，但动摇国本的邪教可是件大事。 孟煜命人备马，杨婉忽觉不对劲，她急道：“戚敏这案子算是了结了，了结了。” 曲恒急道：“曲远快去趟刑部大牢。” 曲远却看向了孟煜，孟煜：“去。” 曲远这才飞身一跃，曲恒气道：“我找个弟弟不听我这个哥哥的，只听你这个上司的。” 曲恒话里的讥诮之意明显，孟煜尴尬地笑道：“曲大哥，咱们也跟上吧。” 不能耽搁，曲恒翻身上马。 月色明亮，踏月飞驰，孟煜和曲恒并驾齐驱。 杨婉紧跟两人后面。 一进刑部的大门，十几个狱卒都跪在地上。一个男子穿着官袍立在前面，这男子眉毛秀气，唇红齿白，瘦而高。他这清秀的相貌和这一身威严的官服有些违和。 孟煜并不意外，一见孟煜进门，那男子赶忙出来行礼，也没过多的客套：“属下无能，戚敏死了。”就这八个字，该认的错认了。 孟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青岩。” 那官员叫青岩，青岩：“是这样的。两日前，戚敏被押入刑部大牢，他进来以后，并没有异常。也没多说过一句话，属下平日里和他打过交道，他这人城府很深，属下生怕他这样不动声色地做别的打算。就特意命狱卒多加留心他，狱卒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吃饭、喝水、睡觉都很规律。就在刚才，狱卒给他送宵夜的时候，见他想往常一样，面壁而坐。他背对着狱卒，狱卒叫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反应，狱卒一推他，他竟然毫无反应，狱卒一探他的鼻息，他竟然坐着死了。狱卒经验丰富，不敢挪动现场，赶忙禀报，他话未完，曲侍卫就来了。” 青岩顿了一下，他清秀的眼睛不卑不吭地看着孟煜：“这事怪属下疏忽了。” 孟煜淡淡地看着他，“这事怪本官疏忽了。起来吧。” 青岩也没过多的客套，“大人，案发现场已经保护起来了，大人这边请。” 杨婉暗道：这人长得虽然清秀，但是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曲恒落后了孟煜一步，和杨婉走在一排，他轻声道：“这青岩是阿煜的学生。” 杨婉没说话，刑部的大牢分天、地、玄、人。天字号关的是皇亲国戚，地字号关的是三品以上的官员，玄字号关的是三品以下的，人字号关押的是要问斩之人。 大牢的光线很暗，戚敏挺直了腰背，背对着他们坐着，好似在打坐一样，两个狱卒有点燃了两个火把，劳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孟煜看着戚敏的尸体，杨婉却密切地观察起了牢房内，牢房内只有一张床，床上铺的褥子还不算破，地上铺着稻草，再无其它。 戚敏面朝墙壁，端坐着，仵作早已经侯立在一旁。 “大人，可否开始验尸？” 孟煜拧着眉头道：“戚敏，这两日可说过什么？” 一名狱卒赶忙上前：“他是小的照管的，这两日，他一个字也没说过。只是默默地吃饭，大人，小的干狱卒干了十几年，本来人前风光，一进来，可能有心理落差，不说话可能是不太适应。” 孟煜看了仵作一眼：“尸检。” 仵作赶忙拎着工具箱就进去了。杨婉也跟着进去了，杨婉蹲下身子，细细地翻查地上，她翻开地上的稻草，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翻开，这牢房很小，除了稻草底下，余下的地方，似乎不可能藏东西。 翻开所有稻草，什么也没有。杨婉又检查戚敏的被褥，曲远递给她一把刀，她直接割开，被子里面只有白乎乎的棉花，褥子里也没有，枕头下，枕头里面都没有异常。 仵作却已经扒开了戚敏的衣服：“大人，他胸前有字。” 他瘦削的胸前用血画了一个“卍”字符。 孟煜和杨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万法教。万法教？这些人到底怎样牵扯到了万法教？ 曲恒低声道：“当年万法教作乱，还有别的内幕。” 孟煜点点头，万法教作乱是在十年前，当时孟煜才十八岁，初进官场。那次，是徐公公剿灭的，徐公公当时只是个没官职的小太监，他大着胆子向皇上献策，万法教的信徒在皇宫前静坐示威，皇上不敢妄动，手段太过极端，他们毕竟是无辜的百姓，手段若是缓和些，怕没效果。徐公公此时献策，犹如救急，皇上就让徐公公去了。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杨婉记得徐公公的生平资料上记载过，徐公公用了狗血的法子，让人四处朝着信徒泼狗血，还有一个道士做法，这些信徒真的不能动弹了，束手就擒。法不责众，皇上命人仗责他们，就不了了之了。只是抓捕了领头之人。 那道士却飘然远去，不知所踪。徐公公却被提拔了。 一万多信徒，就这么解决了。 领头之人，供出了教主和几个副教主的老巢，皇上毫不手软，抓捕他们，诛灭九族，但陈志却跑了。并隐姓埋名到了李湾村。 为何当年唯独跑了陈志？ 孟煜当时还没被重用，他对万法教的事，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初一看万法教的卷宗，也只是觉得狗血，其中关联，他细想起来，处处漏洞。 仵作拿出竹刀开始解剖尸体，杨婉目不转睛地盯着仵作的手，“刺啦”一声，划开了戚敏的胸膛。内脏五官没有中毒的症状，但他的胃部却鼓囊囊地凸起来，似乎胃里有什么难以消化的东西。 “解剖他的胃。” 仵作划开他的胃部，血淋淋的，仵作伸手到他的胃里，摸出好几块沾染血的硬物。狱卒很有眼色的端来一盆水，将硬物扔进水盆里。 “哐当”一声。竟然是几粒石子，仵作又扒拉出好些个砖头碎块，这么多石子和砖块。 杨婉看着他面壁的墙，她上前扒拉开那层稻草，果然墙上被抠掉了很多。戚敏就是生吞这些东西，活活地把自己撑死的。 狱卒赶忙跪下：“是小的疏忽了。他进来之前，小的反复搜查了很多遍，什么也没发现。没想到。” 杨婉蹲在墙根，墙上的石子和砖头被抠掉了不少，这些地方的缝隙里什么也没留下。 幕后黑手逼得戚敏自杀，不，杨婉摇头拂去自己的念头，戚敏一开始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他一开始和孟煜演戏，拒不招供，孟煜威胁之下，他才开始有目的的交代。而后，抓住了徐年聪，徐年聪刚开始也在演戏，而后被要挟，开始交代。 两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他们假装不轻易交代，而后又交代，误导他们。 而孟煜为了让皇上彻查周尚书一案，将徐年聪和戚敏带去面见皇上。 幕后黑手算准了孟煜所做的一切，戚敏和徐年聪顺水推舟，周太后应该是周尚书请去的。 杨婉心道：这案子到此，只有戚敏身上的这个万字符。 曲恒低声道：“阿煜，这案子？” 孟煜拧着眉头道：“这案子的幕后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