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沈恒的自述

    沈恒没这样的气场，他气质太过文弱了。

    沈恒跪在地上，孟煜淡淡地看着他，师徒两人对视了一眼。

    沈恒立马败下阵，他眼圈一红，喉中哽咽道：“沈恒有负恩师栽培。”

    孟煜：“那些良田可是百姓的衣食父母。身为父母官，你居然断了子民的生路。”

    沈恒忙辩解道：“学生，学生也无奈。那秦观是个顶蛮横的人，学生若不听他的，学生怕是就没命了。”

    孟煜眼中最后一丝怜惜也去了。他眼神冰冷如刀。杨婉心中暗道：推卸责任的沈恒死定了。

    沈恒脊背一僵，他哆嗦着嘴唇道：“不，不，不怪学生。学生也是被迫的。那个秦观曾经派人要挟过学生，他将，将一把匕首插在县衙门前。学生不屈服，他又命人斩杀一条狗放在门前，后来有让人劫持了我的妻子，剪掉她的头发。学生，找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调停了好几次，但秦观等知府大人走了以后，变本加厉。学生，也是无奈，也是无奈。求，”

    孟煜冷声打断他的话，“闭嘴，满嘴开脱之词。被要挟几次就妥协了。”

    “清远，你身上有几处伤痕？”

    杨婉不知孟煜为何问起了这个。知府大人笑道：“一点小伤，不提也罢。”

    孟煜却看着清远道：“本官记得你和秦观因为河堤之事，起了争执，秦观的家奴用刀刺伤了你。”

    清远忙作揖道：“这是属下的职责，属下当年在光县当县令的时候，秦观为了保住自己种的紫檀木要属下绕进百姓的良田里修河堤，属下不肯。打闹了一场。”

    杨婉原本对这个赶鸭子拍马屁的知府大人没好感，但不曾想他竟有这么英勇的事迹。

    孟煜：“当日那一刀扎进了清远的心口处，位置偏了些，他才保住一条命。伤没好，他就住在了河堤上，整整半年，河堤才修成。修好之后，清远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孟煜看着沈恒，“这条河堤是清远用半条命换来的，修筑这条河堤就是为了保住百姓的良田。”

    沈恒微带怯弱地看着孟煜：“敢问老师，这秦观差点杀了李知府。可曾受到什么严惩？”

    孟煜还没开口，李清远抱拳向天，“秦观只是闭门思过半年。这小小的惩罚算不了什么。但历朝历代，不，这世上何处有绝对的公平，狮子中还有狮王，还有强权。你我这些身世一般的，确实不容易。但做人不忘初心，做官不忘良心。乃是人之本，因为惧怕，丢弃了自己的原则，祸害比自己更弱小的百姓，这和畜生有何差别？”

    孟煜冰冷的目光中微微有了一丝怜悯，他淡淡地看着沈恒，“你当日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你可想过这些良田关系到几万百姓的口粮？”

    沈恒有了些微的悔意，“学生没办法。学生实在惧怕秦观，学生的妻子被恐吓以后，夜不能寐。她本来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了，那一日惊吓之后。”

    孟煜脸上怒意升腾，清远却道：“大人，属下在光县干过，这里的情形，属下很了解。沈恒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沈恒忙道：“学生实在是被秦观吓怕了。”

    杨婉暗自扶额，沈恒真是不知死活，孟煜已经起了怜悯之心，这蠢货居然还在推脱，真是白瞎了这长相。

    孟煜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看来已经忍到了极致。

    “五年前，学生来光县上任。”沈恒叙述起了自己被迫害的过程，还别说，这货口才真好，把自己受害的过程讲得很动人，杨婉竟听进去了。

    沈恒怀着一腔赤子之心来到光县，他十九岁，一直把圣贤书里“为民请命，胸怀天下。”当做自己的座右铭。

    他刚来上任的第五天，就有个老婆婆击鼓鸣冤。

    那老婆婆快七十岁了，头发花白，腿脚也不利索。沈恒亲自出来过问。

    老婆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拉住沈恒的官袍，“青天大老爷，为我孙女做主呀。”

    沈恒见一个老人被欺凌，他义愤填膺，愤慨地问道：“老婆婆，您将事情原委告诉本官，本官为您做主。”

    老婆婆声泪俱下，“是秦观那个畜生，他禽兽不如呀。我孙女在路边走得好好的，他见我孙女漂亮，就叫几个人将她绑了，弄到秦家。我那孙女还没出嫁呢。哇哇。”

    老婆婆嚎啕大哭，她满是褶皱的脸上满是悲苦。

    “我可怜的孙女从小就没了父母，我一个孤老婆子没照顾好她。”

    沈恒怒火冲天，“来人，那海捕文书去抓人。”

    几个捕快应声道：“是。大人。”几个捕快走了。

    沈恒安抚住了老婆婆，等了快一个时辰，捕快们回来了。那几个捕快带回来一个穿着锦衣的男子，那男子獐头鼠目，形容猥琐。

    沈恒以为这就是秦观，他看着秦观，双眼能喷出火来。“你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目无法纪。”

    那男子笑道：“大人，我家主子可干不出这事，是她孙女主动勾引我家主子的。这老婆子嫌弃我家主子给的钱少，这老婆子想要讹钱。”

    老婆婆急切地辩解道：“没，没有。大人呀，我老婆子就算缺钱，也不能买自己亲孙女呀。”

    沈恒怒不可遏，脸都气红了，他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那人无耻地笑道：“小的确实不是个东西，是秦家的管家，黄岩。”

    沈恒咬牙切齿道：“你一个小小的管家就敢如此嚣张。”

    黄岩猴脸上带着痞笑：“我家主子的亲姐夫是吏部尚书，周友文。周尚书的姑母是当朝太后。”

    沈恒没想到秦观竟和周尚书是亲戚。但，当时的沈恒，没有怕。

    “哼，来人将这满嘴胡话的狗奴才打二十大板。”

    黄岩呲着猴牙喊道：“你敢打我，沈恒，你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

    沈恒冷冷地看着黄岩：“本官是一百二十五斤，本官掂量得清楚。”

    “打。”

    陈述到这里，杨婉却觉得沈恒有今日并不奇怪。

    “学生将那黄岩痛打了一顿，可学生没想到，自此以后，学生就生活在了胁迫中。”

    黄岩鬼哭狼吼的，“我家主子会为我报仇的。”

    打完黄岩，沈恒开始审案，“老婆婆的孙女在哪里？”

    黄岩趴在地上，厚颜无耻地笑道：“在我们秦家吃香喝辣的，总比跟一个穷婆子强。”

    沈恒怒火冲天，他又签发了文书搜查秦家，倒是找到了老婆婆的孙女，可那女子迫于秦家的势力，一口咬定自己是自愿的。

    黄岩一见事情到了这步，坐在大堂上大声地呼痛。“大人呀，大人呀。你这也算不分青红皂白，滥用私刑吧？疼，唉吆喂，疼。”

    沈恒骑虎难下，他反复地问女子，“她是不是自愿的？”女子一口咬定自己是自愿的。还说是自己奶奶不清楚情况。”

    “学生也不能强迫一个弱女子改口，学生无奈只好放了黄岩。第二天，学生卧室门前就插了一把刀。刀上有一只血淋淋的麻雀。”

    “但学生不怕，学生还想抗争。三年前，学生想要收回秦家占用的公地。秦家居然绑架我的妻子，我就带单传，我妻子怀孕才三个月，他们狠狠地在我妻子的肚子上踹了一脚，我妻子…．。”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满是水湿。

    杨婉看着沈恒，他这痛苦不是假装的，但比起刚才他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的无奈，这点痛苦似乎弱了些。

    被秦家的人打掉孩子，这可是杀子之仇，他对秦家竟没有报复。

    “学生愤愤不平，去找秦观理论，可没人帮学生。”沈恒咬牙切齿道：“这些个捕快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他们居然劝学生算了。学生无力可依，只能妥协。”

    李清远赶忙跪下：“是属下失职，属下每年都收到沈大人的述职书，属下失察。”

    孟煜在京中也留心过沈恒的述职书，他的述职书自然是完美，因为治理瘟疫有功，还被皇上嘉奖过。

    想到此，孟煜蹙蹙眉头，被嘉奖过？

    孟煜自责道：“怪本官失察。本官也是欣赏沈恒的满腹才华。”

    谭丰碰碰她杨婉的胳臂，“这两人谢什么罪？”

    杨婉低声道：“沈恒没有能力执政一方，他刚才说的，一上来就打了秦府的管家。先打人，就落了口实。从一开始，沈恒就露出了缺点，所以秦家才欺负他，欺负的这样肆无忌惮。二呢，刚一开始，这些捕快应该是李知府调教的，还有满腔热血，可三年以后，沈恒处事风格让他们胆怯了，毕竟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他们的上司不能保护他们，他们自然不肯再出力。孟煜当日是欣赏他满腹才华，他看人有了误差。知府是因为监管不严。”

    谭丰皱着眉头道：“我倒觉得沈恒没错，秦家确实抢了人，那女子肯定是被胁迫的。换了我，也会像沈恒一样办案。我不懂他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