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飒飒一阵风过。晚香玉最后的花开了一半，那香气似被冻住了一般，比以往更加清晰。 素怀吼出那几句话之后，便喘着气瞪着卓无。卓无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她，慢慢问道：“七年？” 素怀扭过头不看他。 虽然猝不及防地受了一耳光，但卓无现在却不是很生气，因为听到了更有趣的事情。他蹲下来，带着戏谑的笑意，像逗弄一只宠物一样笑着看她：“你……七年前就……看中了我？” 素怀咬着唇，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背后火辣辣地疼，似乎是刚刚磕到了门框的原因。 卓无笑着伸手要搀扶她，谁料素怀倔强，狠狠拍开了。 “不要碰我！” 卓无也站起来。他比素怀高不少，所以依旧俯视着：“你既然恋我七年，我怎么就不能碰你一下了？何况，我碰得也……” 素怀猛地抬头，那双眼睛里的神情竟把卓无吓了一跳。他突然想起那一天夜里，他在她眼里看到的来自遥远天空的星星，不熄灭，不陨落，直直栽进了他心里。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竟比当时更加凌厉。她眼里盈着泪，面上却是羞愤交集的复杂表情。 “住口，卓无。” “不要命令我，夫人。”卓无脸色一沉。 “你当过我是你夫人么？”素怀只觉得好笑，“从我进门的那一天开始你当过我是一个女人么！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廉价的玩物！你叫一声我就去，你哼一声我就要回来！不能回门不能走出院子，这是你卓家对所谓夫人的待遇？！” 卓无脸色更加难看。 “我没有多矜贵，我比不上你其他两位夫人家世显赫，我从来不想争什么。但若她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也不可能一声不吭！你觉得有趣是么？很好玩？今日司马清能敲碎碧昙手 指，明日她就能敲碎我的！”素怀停了一下，胸口很疼，但她仍想说话，“卓无，卓将军，你依旧觉得有趣和好玩是么？也对，我若死了，也不过像楚姐姐一样，几日就被你遗忘，还会有人继续填充过来，这个院子冷清是冷清但总会有其他女人来！” “……够了。”听到楚亦清被提起，卓无眼睛呼的冒出了火气，“不要提她！” 素怀像被巨锤击中一样狠狠地钝痛起来。那痛不明显，但已经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被卓无这样直白地提起，她几乎忍不住眼泪了。 “你若仍爱着楚姐姐，为什么又要娶我？！你为什么要写那封信？还说什么‘不渝至爱’？”素怀眼中满是悲哀和痛楚。 “……我没有写过信。”卓无转过头，不再看她，不再看她眼神里的悲楚，“那封信，是你爹找人写的。他央我纳你为妾。” 素怀后退一步，愣了。 “写信的事情，是你爹提出的。我不知有什么话可对你说，便让他自己找人去写。”卓无的头发被晚风轻轻拂起，几缕黑发在脸上划过，“你恋我多少年我不知道，但我对你的了解，仅仅是名字而已。” 说到这个地步，他相信她也该懂了。素怀一脸惨白，似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样，软软靠在廊边的柱子上。 她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她的理智又不停在说：有可能是真的……不，应该是真的。七年来，关注着卓无的是自己，他又怎会对一个不相熟的闺中小姐说出“不渝至爱”这样浓烈的话？卓无是个武将，自己从来没有看过他的字，又怎么肯定那是他写的信？想到那段时间爹对自己婚事的紧张，想到自己一旦嫁入卓家就等于避免了可能来到的灾祸，她知道从来最疼爱她的爹，是有可能为了保全她而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为了她好，却，也是一个保全袁家 的方法。这段时间，她被卓无的情绪左右了，竟忘了这一点。 可是，她该感激么？还是……还是心灰似死？ 七年前她还是个孩子，而卓无不过是一时侠气救下她。自己先栽了进去，她反而怪那个不知道内情的人不体谅她？ 素怀的心跳渐渐平静了下来。 七年的情，并不是假的，她并不想否认。一旦否定了这七年的情感，就等于否定了那个简单直接地爱着一个梦的自己，否定了这不长不短的七年。 身后沉寂的院子里晚香玉开得很盛，素怀这时才闻到那浓烈的香气。冬天不远了，所有的花和树，都疯狂地在最后一刻爆发。 但，但现在还不等于最后一刻。 卓无看着她激动的神情渐渐平息，低头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抬头，眼里那两颗灼人的星星就被掩盖在淡漠后面了。 “多谢将军告知，素怀总算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卓无眉头挑了一下：“该做什么？” “你的第三位夫人。” “呵。”卓无轻笑一声，“很辛苦的。” 素怀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将军，你可曾仔细看过这个院子？这院中，有一株银杏树，看似很平常，但树身上刻满了字。你知道那是什么字？” 卓无此刻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可怕：“……你看到了什么？” 看来，那纸团不是他写的。素怀淡淡说道：“苦。全都是苦字，我数不清，太多了。我不知道那是谁刻下的，又是什么心情，但，那人该比我更苦，更懂得活着不简单、不容易也不轻松。如此相比，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将军？” 听到“苦”字，卓无心里一阵苦涩，旧年积攒起来的痛都疯狂地翻涌起来。素怀面上没什么其他表情，他却感觉到累，不想再与她多说一个字，径直阴沉着一张脸，拂袖离开了。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