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小轿，在卓府墙外的路上晃晃悠悠。 “卓家又纳妾？”路口正大口吃面的路人惊奇地问老板。 “嗨，听说还是个罪臣之女呐。”一边等面的路人凑了上来。 老板深沉地摇了摇手指：“别乱说别乱说，什么罪臣，那是袁东止袁大人的千金。” 听到袁东止的名字，面摊上的食客都一时噤声，眼里却都流露出敬佩之色。 “哎，不对呀，卓家不是上个月才刚纳了个新妾吗？” “啧啧，”老板摇摇头，“前几天上吊啦，惨呐。” “那么，”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这个时候纳袁大人的千金，卓家也不怕？” “怕什么，皇帝老儿死了卓家都还是稳的！”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话一出，面摊上的人基本就跑得没影了。老板颤巍巍地用竹竿捅着那个醉鬼，无奈他已经摊在地上起不来了。幸好周围没什么人，他刚这样想着却又发出了一声惨叫：刚刚的食客们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身后的这个小小风波，袁素怀并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充满的是激动和期待，虽然这一顶小轿跟她心目中的婚礼相差太远。 但是，一想到卓无，素怀就满是幸福和期冀。 毕竟那是她默默爱恋了七年的人。 “小姐，我们到了。”碧昙在轿外轻声说。 轿夫把轿子放下，向碧昙做了个礼就扭头走了。碧昙站在轿边，环视着卓府的内院。 她们是从侧门进来的，没有人迎亲，碧昙不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这是卓府的哪里。只是看样子，这里似乎是一个后院，载满了枫树和银杏，低处种的是木芙蓉和晚香玉，正值初秋，枫树和银杏或红或黄，煞是好看。木芙蓉的花重重地压低了枝头，几乎要垂到了地上。 只是这里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地上积满了落叶，贴近地面的那些已经开始发臭腐败了。 在树丛和花丛的后面，有一溜的小房间，灰暗无光，更看不出一点的人气。 碧昙却在其中一间的房门上，看到了一副新贴的对联：不待旧人陌，又迎新人到。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素怀是有名的才女，她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诗书也接触不少，这副对联不仅词语大大不对，其中更是有很深的恶意。 但很明显，素怀住的，便是那个房间了。 “碧昙？”素怀在轿里轻声唤她，“怎么了？没有人来迎我们？” “小姐，没有。”碧昙低声回道。 轿里一时没了声响，良久才传出素怀带着笑意的声音：“没关系，我先下轿吧。” 碧昙差点落下泪来。她一直欢喜地期待着小姐的出嫁，可并不是这般的凄凉景象，连轿子都要自己开的啊。 说不在乎是假的。素怀 站在轿侧，看着萧瑟凄凉的院子，和院子深处那一溜的房间，心里渐渐沉了。 给她的书信上并不是这样写的。卓无唤她作“素怀”，说她是他“不渝挚爱”，还说等待着她的到来。她看信的时候就已经醉了，恨不得立刻奔向卓无怀里，把这七年来她为他写的诗、写的曲，全都给他看。 但是这里，连个仆人都没有。 “小姐，要不，我先过去看看吧？”碧昙不忍再看素怀脸上的神情，轻声问道。 “……你跟我来。”素怀并非不知道父亲现在在朝中的状况。叛王白迫的军队已经压城，而素与白家交好的袁家便首当其冲，成为了被迫害和压制的对象。若不是看在袁家先祖还顶着个“开国元老”的名号，估计现在不仅仅是撤职和限行，家早被抄，连自己也都没命了吧。还能顾忌什么呢？素怀想，卓无能在这个时候决定纳自己为妾，实际上等于是帮了自己和袁家一把。父亲不断叹着气，母亲更是泪水涟涟：他们名满京师永都的女儿，居然是去做一个将军的妾。但，时势太无奈，牵连也太多，牺牲一个女娃换来几个家族的安全，是可行的。何况那是鼎鼎有名的定远将军卓无，还能抱怨什么呢？ 素怀也没有抱怨，抬脚向院子深处走去。 穿过木芙蓉垂地的**，素怀和碧昙站在了那一溜灰扑扑的小房间前。 “小姐！这、这不是！”碧昙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一溜的小房间中，两侧尽头的分别是一个小柴房和一个简单的厨房，中间的两间一小一大，那副对联正贴在大的那一间门口。然而让碧昙激动的，是在房间门外摆着的一个瓷盘，里面还燃着未尽的火，火里烧着的是一堆白色的纸钱。 素怀一时也愣了。 此时身后高大的银杏上传来声响，素怀一回头，一个人正从树上落到了她的面前。 很多年后，素怀对楚荆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到你，也许也不会有现在的我吧。 楚荆默认了。因为当初的一个泄愤的恶作剧，使他认识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让他奋不顾身的女人。 但正从银杏上跃下的楚荆和正吃惊的素怀都不知道以后的事情。 “你就是新妾？”楚荆看着素怀。 新妾旧妾不都是妾么？素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真丑。”楚荆冷笑了一声，“你连我姐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素怀心中一下了然。卓无的正室夫人是独女，第二任夫人是家中排行最小的，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不久前上吊自杀的三夫人楚亦清。“你是楚姐姐的弟弟……”素怀黯然说。 “不要叫我姐姐的名字！”楚荆恶狠狠地踢翻了脚边的瓷盘，一时间火花和黑色的纸灰四飞，有些溅到了素 怀裙子的下摆上。 素怀面色如常，依旧看着楚荆的眼睛：“我与楚姐姐有过几面之缘，她待我很好，我喜欢她如喜欢我自己的姐姐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楚荆觉得说着这些似乎是场面话的素怀，的确是真诚的。一点火花在脚下熄灭了，他看着面前穿着新衣的女子，突然感觉有些愤怒：“我不信你！”说完已经转身跃往高处，消失在房顶上了。 “小姐，那是谁？”碧昙拍打着火焰的碎屑，问道。 “你记得在我之前的那个妾吗？他是她的弟弟”。 碧昙沉默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既来之则安之。”素怀抖擞了一下精神，说道。在见到卓无之前，自己都不能泄气。 推开门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心下稍安。 虽然外面比较灰暗破败，但是屋子里却还是收拾得很干净，桌上细心地燃着一点檀香，是素怀喜欢的那种。她嘴角扯开了一个笑：是卓无。这个干净、整齐的房间，是卓无给她的信息：他等着她来，他欢喜地等着她来。 碧昙四处看看，心里很不满意，但看到素怀的神情，便把抱怨压了下去。她看看天色，来的时候比较晚，现在暮色已经上来了，院子里一片暧昧的红和黄。 “小姐，你饿吗？” “不饿，你呢？”素怀反过来问她。 碧昙心里一暖。这是她敬爱素怀的许多原因中的一个。 “我去厨房看看，找点东西热着吃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 “碧昙，”素怀面上有些局促，“你说我要不要去其他夫人那边拜会一下？” “不去！”碧昙一脸不高兴，“卓家太无礼了！” “早就听闻卓家的女人都不好惹，你想对抗？”碧昙笑道，“不过要拜会，也不能这个样子去。”两人又环视了院子。院子极安静，看来卓家是不打算出任何人迎接了。 这是个诡异的日子，素怀虽然说得坦然，但心头不安只比碧昙更重。 碧昙退了出去，关上门往厨房走去。素怀一个人在房间里东转西转，最后坐在桌边，闻着檀香，先前的期待又满满地涌了上来。 咔哒一声，门响了。 素怀抬起头：“碧昙你好快。” 但不是碧昙。走进来的是一个男人，高大挺拔，正是她心里朝思暮想的模样。 可是此刻他瞪着发红的眼睛，反手将门锁上，再不发一语。 “卓……”素怀脸上早就飞红，那大大的笑容也早就挂上，一切都只是因为看到了他。 他依旧沉默着，阴沉着一张脸，带着浓浓的酒气，一把揪起了她的头发：“袁素怀？” 绾好的发髻在他手里扭曲松散，素怀痛得泪水涌上了眼眶，只好胡乱点着头。 卓无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后，他便揪着素怀的头发，把她往床边拖了过去。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