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我遇见你,一见如故,眉目成书。这时候的颜云悠,觉得沈亦轩可以是他一辈子相交的好友;这时候的沈亦轩,觉得他一辈子都再也遇不到颜云悠这般的人了。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命运弄人。一辈子真的太长了。长到可以发生很多欺骗和伤害,长到可以湮没许多誓言。沈亦轩急匆匆地赶回去了,颜云悠也没有太在意。他用了饭,便回了自己房里,半倚在床上,捧了一本书卷,静静地看书。他身上本就有一种书卷气。书是看不进去的,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这些天来他心力交瘁,为了一本卷宗劳心劳力,怎料那个卷宗可能只是个莫须有的存在,他觉得自己很蠢,莫名多了些怒火。气自己无能。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颜云悠微侧了头看过去,是桑宁。桑宁进来便冲他咧嘴一笑,走到桌旁燃了香炉。“怎么了,今日这么安静,一点也不闹腾。”颜云悠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华裳死了。桑宁不知道该怎么对颜云悠说。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颜云悠已经很劳心了。“你需要好好休息。”桑宁走过来,身上还带了熏香的味道,他冲着颜云悠笑:“我燃了苏合,可以助眠的。”颜云悠一看就知道不对劲,桑宁一向是瞒不住事情的,他放下了书,坐直了身子,叹了一口气道:“说吧,出什么事了?”桑宁对华裳倒是没有很深的感情,他只是有些担心颜云悠。但是怕此事如果瞒着不说会误了颜云悠,他内心微微挣扎,站在床边低了头,手紧张的握在一起:“华裳死了,昨夜,在大牢里。”颜云悠怔住了,屋子里一片安静,能听到窗外的雨声。又下雨了,雨势似乎比之前大了些,打在窗外的芭蕉树上,哗哗作响,窗外的天也阴沉沉的。“生死各有天命。”颜云悠往被子里缩了缩,躺下了身子,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桑宁叹了一口气,他深知颜云悠的性子,话虽说的无情,心里肯定不是这样想的。“她死了,那这件事情陈远怎么处理了。”颜云悠声音有些疲惫,许是苏合起了作用。“死无对证,还能怎么处理。”桑宁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说着过去探脉,颜云悠已经习惯了他三天两头给自己把脉,也没有躲开,只是道:“我没事。”桑宁想的是他今日可能受了凉,不太放心。把了脉道:“是没有受凉,可是脉象有些浮动。”他微微皱眉,好像上次把脉也是这般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探不出来?“不要紧的,也许是这两天有些累了。”颜云悠无奈地看着他,自从桑宁学了医术便总想给他把脉,也总想把出些毛病来。“那你好好休息,不准再操劳了。”桑宁松开了手,语气带了丝小孩子的蛮横。颜云悠把手缩回被子里,看起来有些疲惫,无奈的妥协道:“好好好。”接着话锋一转:“这件事情你不要管,出了事情有徐怀礼。”华裳死了,谁知道下一个是谁呢。“好。”桑宁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那我走了,你好好睡一觉。”苏合比一般安神香药性厉害些,颜云悠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思绪也不能再集中。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偶有几声春雷轰轰隆隆的响着,忽然有些冰凉的触感在脸上划来划去,颜云悠微微挣扎着侧开头,想躲开这扰人清梦的东西。那东西穷追不舍跟了过来,这一次颜云悠察觉到了,是一只手。他伸手拍开那只手,又往被窝里埋了埋自己的脸,嘟嘟囔囔道:“宣易,别闹。”那只手果然停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燃着灯。桌前坐了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好像是沈亦轩。颜云悠坐起来,掀了被子下去,一边找鞋一边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又过来了。”“亥时了。”那人说着转过身。颜云悠动作一僵,这声音是……身体的反应更快,他忙行了礼道:“云悠参见二殿下!”那人忙过来扶他,只是声音里有些不悦:“这么多年,你见了我还是这般拘谨。”“谢殿下。”颜云悠顺势站起来,低垂了眉眼。那人看着颜云悠,心里百转千回,只是语调淡淡道:“你瘦了。”颜云悠低着头,没有回话。他方才只以为是沈亦轩,谁曾想是二皇子。居然也没有人通报。“殿下怎么突然来了金陵?”沈亦寒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颜云悠温声道:“今日是你娘的忌日,我不大放心你,便过来看看。”柔和的光打在沈亦寒脸上,那张平日不苟言笑的脸终是显了出来。带了些皇家的威严,又被光柔和了曲线,竟与平时有些不同。一双眼睛好似也比平时多了些温度。人人都知道二皇子沈亦寒人如其名,黑夜一般的性格,手段狠辣,脾气不好。不似大皇子稳重,却另有一番深沉,不若五皇子般琴棋书画诗酒茶,却也是文采非常。颜云悠看着这样的他说出这番话,心里一暖,却不知该如何回话。沈亦寒救过他的命。这世上对颜云悠好的人太多了。每一个都让他有些惶然,他珍惜这份好,心里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好,总是要还的。今日是丁若的忌日,日理万机的二皇子居然记得。京都离江南不算太近,这一路应该很劳累。颜云悠也走到书桌旁坐下,他对沈亦寒道:“殿下大恩大德,云悠无以为报。”沈亦寒皱了眉:“我又怎欠你这一份报答。罢罢罢,你总归是拿我当外人的。”最后一句话竟带了丝难过,这样的沈亦寒颜云悠还没有见过。“我不是这个意思。”颜云悠忙解释道:“你每日日理万机,还要多心照顾我。”他语气一窒:“当真不值得。”“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沈亦寒倏地站起身,欣长的身影溶在黑夜里,脸上的表情也被隐去。“你交了新朋友?”沈亦寒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语调平静到好似在问:你今天吃过饭了一样简单。“是。”颜云悠也站起来,沈亦寒站着,他不能坐着。“宣易,哼,”沈亦寒冷笑:“好一个宣易!”“殿下!”颜云悠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你紧张什么。”沈亦寒道:“这么多年没见你交过朋友,只交这一个我也只是好奇罢了。”他看了看颜云悠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稍微软了声音道:“只是你太年轻,城府太浅,我怕你着了人家的道。”话虽如此,沈亦寒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从沈亦轩来江南他就知道。杀手是他派的,牵机毒和幽兰草的关系他也想的明白。颜云悠和他相交六年,只识得五弟几日便愿意为他舍命,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他却对你比对我亲近,一想到这里沈亦寒心里便涌上深深的不甘。可是那又怎样呢,五弟,我比你早认识他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