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手足冰凉,胸口里仿佛被人强塞了什么东西紧紧地压迫着我,脑袋里疼痛的无从思考。我想我要是有张壳该有多好,我就能安安心心的躲进去,再也不要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 可耐耐不允许我像乌龟一样没出息的逃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耐耐忍不住咆哮了:“不是这样子,那到底是什么样子?你为什么会哭?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出来,我帮你教训他!我帮不了还有郑萧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哭有什么用?你要是还喜欢他就把他抢回来,不喜欢了就把他一脚踹了!每次遇到事情你就会躲,你就会踯躅不前,你就不能出息一点、理智一点的去解决问题?” 理智?我不想要理智,我最恨理智!在这一年多里,在我舍不得放弃生命之后,在我懦弱地选择苟且偷生后,我便一直在劝自己,理智一点,理智一点,我要好好的,我要好好的活着。我想起江浙的叮嘱,我会好好的。理智的弦一直支撑着我,再忍忍,就快要快过去了,还有不到两年了,就要过去了,等我大学毕业了,一切可怕的事情就都结束了…… 可是,可是,理智有时候就像冰冷的现实一样令人绝望…… 可是,可是,理智有时候就像冰冷的现实一样令人绝望…… 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那些压抑了我太久太久的思潮痛苦全部翻汤蹈海地倾泻进我的大脑,我想将它们倒出来,将它们统统挖出来,它们搅得我脑仁生疼。 我想起我初初被他用篮球砸中的时候,虽然是无意间的。那时候,耐耐还取笑我,说我是被绣球砸中了,从此以后,黎江被我彻底收入怀抱,绝了那帮花痴女生们的痴心妄想。 我知道那些女生们都在背后议论我,所有的女生,所有听说过我的事迹的女生,所有这所莘莘学子们仰望的名校里的女生,再有名的名校也避免不了这些世俗的事情:她们都在艳羡我,她们都在嫉妒我。她们不明白,黎江这样一个出身名门有修养有风度有家世一切那么优秀的男生,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一个绝对称不上美女的女生,顶多,我的气质好一点儿,顶多,我的五官清秀一些,顶多,我的成绩冒尖儿一点儿…… 她们说,我的故事活脱脱一个美丽的童话,一个灰姑娘遇上王子的童话。她们说我的运气那么好,上天那么青睐我――于千万人的茫茫人海里遇见了我要遇见的人,那么幸运,刚巧赶在了对的时刻。而我,就在我青春年少之时,在那个男生对我也有好感之时,恰恰的遇见了他。 耐耐鼓励我:“既然喜欢他就去跟他说啊,去追他啊。”在我的脸颊消肿了以后,我便会经常发呆,耐耐很了解我的鼓动我。 但我鼓不起那个勇气,我也迈不开脚步,更不可能走到他面前去跟他说。我把他放在心底,默默地藏了两年。可是,却在再次遇上他的时候,心脏的防线瞬间坍塌崩陷,我再也不能心平气和的说我只想暗暗地恋着他,远远地。 耐耐点着我的鼻子骂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懦夫的懦夫!” 最终我还是没有走到黎江面前,我纠结了很久,也没有。因为黎江走到了我面前,捧着一大捧红艳艳。 那一刻的我,也欢心,也纠结。 耐耐无限欣慰的感慨:“你运气真好,要真等你这只鸵鸟出手,黄花菜都凉了。” 他第二次吻我的时候,吻的是我的唇。 他们系里的迎新晚会,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黎江担任男主持之一。彩排的间隙,他们系的系花――另一个女主持一直跟他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我坐在台下等着他。 我知道黎江跟那女生谈的一定是正经事,黎江这人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可是看着他们靠的那么近,看着那女生故意低着头,快要靠到他的肩膀上,我就觉得特别生气,特别想跳到台上把那女生从台上推下去,然后抱住他的胳膊宣示自己的主权! 我自然不会那么任性,所以我憋着一股火一直等到彩排结束,跟着他别别扭扭的走出来,从大门出来后我掉头就走。走了一段路没听到他的动静,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竟然就站在原地没动一下。我气得甩袖子了,真的走了,没回头。 他那么聪明,愣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赶紧追上来,伸长手臂揽着我的胳膊哄我:“生气了?人家问的是正事,我不好不理她呀。” 我甩开他,甩不动。 他揽得死紧:“好了,好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绝对不理她,一定把她推给别的男生。” 我不甩他了。 他“噗嗤”一下笑出来,我这次真的是恼羞成怒了。我甩开袖子打他:“黎江――!!”拳头打在他肩膀上,也没使上劲,他居然还疼得“哎呦哎呦”叫起来。 我打的更起劲了。 他突然就扳住我的肩膀,然后把我的脸正过来对着他,头接着就低了下来。有些凉――他的唇,碰在我唇上,碰了一下。四目相对,我才反应过来,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好像就上了瘾一样,碰了一下又一下,乐此不疲。 我虽窘迫,可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尽情的翻滚,欢呼着想要跳出来。我极力的压抑着这股躁动,欢欣雀跃,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 初秋的天,那么高,那么远,那么空旷,金黄色的叶子一夜间覆满了校园的角角落落。秋意那么浓,秋风那么萧瑟,可是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我的身上只有热得滚烫的气息。 这还只是去年的事情,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久远得,一不小心,可能就要忘掉了。 耐耐不知道,黎江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那段我隐藏在心里两年的朦胧情感,在曾经失去了江浙以后,在格外漫长煎熬的岁月里,早已演变成了深深的依恋,我自己跟自己说,那是暗恋。 从我第一次看到他跟韩笑站在一起的时候,从我从别人的口里听到他们真是一对璧人的赞叹打趣的时候,那股微微的酸楚,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一个女生情窦初开的欣喜而纯粹的暗恋,可是,那时的我那么脆弱,我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的情绪,看到他们成双成对出入时难言的苦涩。 黎江是转学生,是高二开学不久后转到我们班里的。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他,因为我完全没有那样的精力,江浙的离去对我而言就像是天塌了,我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想念江浙上,就像是走火入魔了,我整日里恍恍惚惚的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氛围里,我跟自己说,江浙就坐在那儿,我假装他就在那儿,那个他以前的座位。可是,那里空着,后来,就被这个转学生占据了。 整个班里同学都知道,不能在江漓面前提起江浙,那是我绝望的痛不欲生。 我日复一日的在那种无依无靠的煎熬里,除了大声地朗诵英语课文的时候,因为朗诵出声会让我有一种快意的宣泄。 那段仿佛没有尽头的日子里,我爱上了晨读,每日里早早的爬起来,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满怀感情的背诵一篇篇英语文章,似乎这样的满怀深情里装着我最思念的江浙模糊的影子,一点一点的,随着我的朗诵渐渐地清晰。直到班里陆陆续续开始了真正的晨读,坐满了同学,我才收起凌乱的心神,换上语文课本。那时候,我的英语成绩也由中上水平像是跃板儿一样急速的向上跳跃。 我曾经觉得我是幸运的,在那样孤单的童年岁月里,有一个知我懂我疼惜我的弟弟,给我倚仗的江浙,一直陪着我走向少年时代。 可是,江浙终究没有陪我走太久,他死了,他永远的不在了,流失在了豆蔻年华的美好年纪――他活在我的记忆里,我却被遗留在无枝可依的现实里,每日依靠着回忆度日,在高中煎熬繁忙的学习里,偶尔一个晃神,思念便像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他是我所有一切的支撑。 后来,我以为我再也寻不到阳光的时候,那个男生出现了,在我极度疲惫的时候,在我极度脆弱的时候。 没有人敢跟我提江浙的名字,那就像一个禁忌,轻轻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把利刃,足以在我的心口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我把他藏在那道伤口里,每次思念起他的时候,轻轻的拨开那道沾满淋漓鲜血的伤口,满足而疼痛。 可是,当那个男生出现了,那个笑起来跟江浙一样爽朗的男生,他叫黎江。 那一次,我再次转头看向江浙的座位时,大窗子外面大片大片的阳光正好倾洒在他身上,光影的轮回里,我仿佛看到了江浙熟悉的侧影,我在他身上恍惚的找到了江浙的影子,他突然回头对着我的方向笑了一下,就像江浙最后对我笑的样子,那时候他说:你要好好的。我要好好的,我一直记得他的叮嘱:我要好好的。 心里的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了片刻安慰,我仿佛听到了心底那道伤疤缓缓愈合的声音。我突然觉得黎江的出现就是上苍对我的补偿。 我开始关注他,悄悄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当初我时时刻刻依恋着江浙一样。 我小心翼翼的掩藏起对他的莫名好感,朦朦胧胧的情绪。我远远的观望着他,我不敢奢求能跟他站在一起,我不敢奢望这样明媚而绚丽的阳光。 那就远远的,我跟自己说,那就远远的守在一边,只期望那阳光炫丽的一角也能奢侈的给我一点微弱的光芒,偶尔地照亮我的心房就好。 于是,那之后,他真的就驻扎在我的心底,给我阴霾暗淡的心一点点光明。在他无意间抬头的时候,在他阳光灿烂的笑脸不经意的转向我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带给我怎样的温暖。既然选择了观望,那么,这样就好,我跟自己说,这样就很好。 我把他深深的埋进心底,就像我把江浙藏进心底的那道伤口里。 伤口在愈合,我想,我就要淡忘掉江浙了。忘掉也好,因为伤疤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