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惊叹,难道江浙还会有一些私房物品藏着? 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没课,我坐着当天傍晚的火车从省城回的家,爸妈依旧忙碌,连假期也不得安生,一家三口匆匆的吃了顿团圆饭,他们又各忙各的去了。这样也好,我也怕在他们面前露了端倪。 晚上躺在被窝里,我打开那个木匣子,里面是江浙跟我一起照的几版大头贴――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笑得傻兮兮的,几乎只有一个表情。好些岁月了,大头照的边上已经有些泛黄了,背后是用黑色中性笔写得我的名字――大大的两个字:江漓。当时刚写完字迹没干的时候也许不小心蹭了下,黑色字迹中,两个水字旁的最下面的一点水,“江”字的“工”的最下面一横,还有“漓”字里面类似“内”的结构都有些模糊了。 我小心地摩挲着那几张大头贴,万千的情绪一时涌上心头――纷杂,混乱。慢慢地睡着了,一晚上睡得疲惫至极,好像被人追赶了一夜。 第二天,我去江浙卧室,找到放木匣的那个暗柜,里面是江浙的一些衣服,妈妈没有收走,还整齐的摆放在那里。 我翻了翻,里面有一件白色大体恤,后背上是一只用黑色笔画上去的唐老鸭。我还记得是我画上去的。我也有一件白色体恤,比江浙的码号小一些,画的是一只米老鼠。我们俩曾经有一段时间就爱穿着这身T恤去上学,他穿唐老鸭,我穿米老鼠,周围好多同学围观,我们俩喜滋滋的被围在中间,然后,学校里开始流行在衣服上作画。只是,后来,我的米老鼠体恤找不到了,而江浙的,还保留在这里。 里面的好多衣服都是我跟江浙曾经的“作品”,我又翻出来一件,也是T恤,明显揉旧了,有很多褶子。我看着背面,又看看前面,没有画,也没有符号,我不知道江浙为什么会收藏这一件。好奇心被勾起来,我翻来覆去的看,把衣服从里向外翻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上面有一行字,洗得过重,有些脱色了:被时光掩盖的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我很惊讶,江浙什么时候说过这样文艺的话了,好诡异,跟言情小说似的。我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只能归结到,也许是江浙曾经错乱的早恋里悟出来的,要不然就是江浙看言情小说或者电视剧了。我想不明白,索性放下了。将暗柜里的衣物重新规整好。 家里实在冷清,我住了两个晚上就回学校了。学校里的生活照旧。 上个星期在外面餐馆聚餐时,竟然遇到了几个高中同学,他们无限唏嘘的回忆高中时光时,我却觉得恍如隔世――就好像,我早就已经过完了上辈子,那些陈年过往早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三年五载的青春,早已如似经年。 这个周末,我们一帮人从隔壁M大活动中心的演讲厅里出来,里面刚刚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讲座――国学大师翟鸿?鼋淌诘母叨私沧?。全场爆满,座无虚席,就连我们学校好多院系的学生也慕名而来,走道里阶梯里见缝插针的站满了人。讲座结束后,出来大厅,好多人依旧情绪高昂的议论纷纷。 我拉着耐耐出来时情绪也很高,可是我没想到,我就在大厅门口遇见了韩笑。 也不过是震惊了一秒,隔着流动的人群,我向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高中的时候尽管跟她关系不错,可也没到很熟的地步。尤其是,现在的我还顶着另一层身份――她曾经被高中同学打趣为一对的男生的未婚妻。 我本来打算跟着耐耐他们一起走的,可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才看清,韩笑不是一个人――人头攒动的人群后竟然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然后,我看见了,他从外侧搭在韩笑肩上的手――以庇护的姿态。 曾经,听讲座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参加典礼的时候,从拥挤的人群里出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护着我的――唯恐被人挤到。 我以为我很难再见到他了,黎江,那个所谓的我的未婚夫。 世界这样大,大到自打我跟他订婚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们共同沐浴在同一个城市下的阳光里,可他不再出现了。 可世界又这样小,小的让我频繁的偶遇高中同学,曾经熟悉的面孔。可是这一次,我没想到我遇见的居然是他,或者说,是他们。 多么可笑! 在我以为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在我以为他一定有什么苦衷的时候,在我以为我们所有曾经甜蜜的过往也许只是一场梦的时候,在我等待着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回来跟我解释的时候,我不期待我跟他还有什么未来,可是,他曾经在我的生命里有着那么重的分量,他阳光绚烂的容颜在我心里镌刻下了那么深刻的痕迹,他不应该是那种人啊,黎江怎么能是那种人?! 可是,这一刻,他出现了,跟韩笑一起,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韩笑还是那么漂亮,岁月的沉淀反而让她越发美丽了。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永远弯起唇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让人沐浴在她和煦的笑意里,如沐春风。 可是,这一刻,我只觉得那美丽的笑容那么刺眼,我只觉得凛冽的寒风席卷着我,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像是灌满了铅,在往下坠,不停的往下坠…… 他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韩笑身边,前一秒还为她挡了下拥挤的人群。我看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他好像怔了一下,并没有任何言语。 天空似乎很低,很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曾经所有的以为,顷刻间都化为泡影,我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一瞬间都分崩离析了,仿佛干涸了的河床在烈日下龟裂开来…… 黎江,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跟我订婚呢?你知不知道,前一刻还满足的踩在云端上幸福的看人间烟火,下一秒身边的人却变了脸,将我狠狠地推进地狱的深渊,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有多绝望? 我只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 世界好像顷刻间抛弃了我,无枝可依,四下流离。 我好像看到耐耐疑惑地眼神,欲言又止,又似乎看到郑萧温梓涵他们一群男生不解的打量着我跟他。周围似乎有人在议论纷纷,他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开过口,我好像是拉着耐耐的手,我的心慌乱得不可自抑,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能稳住自己,不至于摇摇欲坠得扑向大地那样丢脸,我好像听到了我的眼泪在炫目的春风里破碎的声音……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在寝室里了。耐耐递给我一块热毛巾,我本能接过就往脸上擦,瞬间疼的低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嗓子也疼得厉害。 耐耐忍不住叫唤:“你轻点儿啊,那可是你的脸啊,细皮嫩肉的脸蛋啊!都哭成这样了还敢这么用力!”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已经流泪了,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眼泪已经遵从了我的心,诚实的溢出眼眶。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他一定是有苦衷的,黎江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一定是有什么万不得已,所以,他才没有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老天游戏人间布置的一个局,如果我知道黎江真的还会出现,却是以这种局面,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那么,我绝对不会走近他。以前没有,后来也不该。可是,世事容不得我后悔。 我知道我该立刻掉头转身的,潇洒的留给他一个背影,可是,我做不来,我永远做不来这样有勇气的事。我还傻傻的站了片刻,努力维持着自尊,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试图等待着他能给我些微希冀的影子。可是,什么也没有……我宁可亲手打碎自己那些可笑的绮念,我宁可他一辈子不再出现过,我宁可我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待到我终于平静下来,我只觉得一片木然,脑袋里也一片木然,所有的神经似乎都被麻醉剂麻痹掉了,徒留下一片木然,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什么也不愿意去面对。 可耐耐早已经按耐不住了,她焦急地扳过我的肩膀,大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黎江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你们为什么都站在那里不说话?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是不是红杏出墙了?所以他不敢面对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耐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一直瞒着她。不管黎江是不是真的要跟韩笑在一起,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他都已经用最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了,他已经残忍的推翻了我所有可笑的信仰,廖尚恺所有恶毒的诅咒都成了现实:他跟廖尚恺是一伙的,他们是合谋的,他在那个我们订婚的夜晚把我拱手让人!他果然是故意的! 我以为廖尚恺是骗我的,我以为廖尚恺是在故意刺痛我,我从来不相信,从未相信过。可是,我没想到廖尚恺的话居然都是真的。原来,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廖尚恺和他一直在看我的笑话,我真傻。 我卑微的就像一个礼物,于他,根本微不足道。于是,成功的被他设计了一场戏,然后拱手相让给痛恨我的人。我入戏了,耐耐入戏了,所有的人都入戏了,我们被传成为一对最幸福的恋人,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对……可笑我入戏的那么深,从未发现他原来只是在发挥他精湛的演员天赋……我被他骗过去了,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 就算他真的有苦衷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把我卖了!卖得彻彻底底,从此连面都不见一次! 耐耐摇晃着我,她问我要答案,她想要帮助我,可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言语能力,无从回答,事实根本就不是耐耐以为的那样简单,现实苍白无力的让我开不了口。我的声音很低,很轻,我不停地说,喃喃地,仿佛魔怔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