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是大秦最高律法機構。 平時專門負責一些郡縣府衙無法定奪的疑難案件審理。 並不負責審普通案件。 當這個可以給大秦律法做最高注解的機構開始清查田畝時，百官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信號很明確。 大王要下狠手了！ 為了搶在廷尉府清查到來之前解決問題，百官急忙快刀斬亂麻，開始跟家族做切割。 免得被某個親戚牽連到自己。 在這個過程中，難免有人動作過大，惹出些麻煩。 各種雞飛狗跳的事情，看在六國派出的坐探眼裡，信息被快馬帶著飛馳而去。 嬴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二十萬大軍開拔很消耗時間，趁著六國疑惑不解的時候，他還有時間視察太仆府下轄的軍備工坊。 太仆是九卿之一。 在大秦百官體系內，屬於僅次於三公的朝廷大員。 創建之初，主要負責管理畜牧和秦王出行的車駕。 這個職位經過百年變遷，職責也在不斷變化。 尤其是呂不韋掌權時期。 空置了十幾年太仆職位，由丞相兼任，開始涉及軍備製造及銅鐵冶煉。 原本屬於太仆府管轄的王室車駕管理轉移到中車府。 趙高正是中車府令。 親政後，嬴政也沒急著任命太仆，直接把太仆府捏在自己手裡。 任命墨柳暫代左太仆，主管軍備生產和畜牧管理。 又任命兩個墨家門徒擔任左右采鐵，專職主持冶煉銅鐵的項目。 搭建起完整的軍備生產體系和標準，保障著秦軍百萬帶甲銳士的兵器供應。 秦軍標準化的軍械，早早讓呂不韋和嬴政明白了一件事——打仗就是打後勤。 只要抓住後勤，就不用擔心將領背叛，軍隊嘩變之類的糟心事。 銀裝素裹的鹹陽城顯得有些寂靜。 秦王車駕行駛在街道上，很少看到行人出沒。 兩旁的酒肆、客舍也聽不到吵鬧聲。 入眼只有雪花簌簌。 嬴政欣賞著銀裝素裹的潔白世界，任由趙高不斷催促著車駕出城，趕至渭水河畔。 隔河而望，已經能看到對岸黑煙滾滾的冶鐵場面。 “那是何物？” 看到遠處山腰處冒著一股湛藍色的火焰，嬴政好奇地發問。 “王上恕罪，臣亦不知，這就命人找左仆墨柳來回話。” 趙高也不是萬能的。 藍汪汪的火焰躥出兩丈高，他心裡也好奇的厲害。 不知道墨柳在幹嘛。 “左仆甚忙，無需煩他。寡人去冒火處看看便知。” 聽到秦王的吩咐，趙高只能無奈地改變去匠坊區域的計劃，命令車隊趕往半山腰冒火的地方。 “臣迎駕來遲，請大王恕罪。” 車駕走到一半的時候，墨柳著急忙慌地騎馬趕至。 面色倉惶地請罪。 “堂堂左仆，位列九卿，爾為何這等裝束？” 嬴政看著車駕旁的墨柳笑眯眯地發問。 眼前的墨柳穿著工匠們穿的粗布衣衫，臉上黑一道紅一道，塗抹得亂七八糟。 看不出本來面目。 有點像唱梆子腔的戲子。 “大王恕罪，臣只是一時著急，上手調試了一下國師新製作的削切機床。稠油太髒，怕汙了官府，便換了粗布衣衫。” 墨柳笑得有些靦腆。 看著身上烏漆嘛黑的汙漬，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 怕臭到大王。 “上車！陪寡人去看看你那個冒火的地方。” 嬴政笑得開心，連連招手示意對方上車。 顯得極為親厚。 “臣，身上髒臭，還是騎馬吧！” “寡人的口諭你也敢違抗？” “不敢，不敢，臣……這就上車。” 上了車的墨柳也沒表現出感激涕零的樣子。 不等秦王再出口詢問，就指著山腰處轟轟燃燒的藍色火焰介紹：“那裡是按國師的辦法修建的焦煤窯。” “國師刻意叮囑過。” “石炭變為焦煤的過程中，會釋放出一種有毒的氣體，可置人於死地。” “不可直接排放害人性命。” “可點火了事。” “亦可打造銅管，將氣引入冶鐵高爐充作燃料。” “工期催得緊。” “用來引氣的銅管尚未完成打造，只能先燒掉，以保一方平安。” 墨塵、墨柳都是墨家門徒。 羅毅叮囑過墨塵的注意事項，墨柳一清二楚。 也不敢怠慢，只能依計行事。 在他管理的工坊區，甚至做得比墨塵管理的國師府還精細。 深得嬴政喜愛。 聽著墨柳的解釋，嬴政問出關鍵：“焦煤日產幾何？可夠冶鐵所用？” “稟王上，臣共計督造九孔窯口，每孔窯三日產焦煤兩萬斤。煉焦需同時燒三孔窯，另六孔窯口俱在降溫清焦或裝填石炭。算下來，日產焦煤兩萬斤……” 煉焦技術不複雜。 能燒出耐火磚就能修建煉焦用的窯洞。 而燒磚建窯正好是秦人最擅長乾的事情。 有墨家門徒督造，只會建得更加精致。 最難的難度在於煉焦同時產生的焦油和煤氣處理。 煤氣可以當燃料使用。 焦油卻是好東西，可用作潤滑劑、燃料油、高爐噴吹燃料以及木材防腐油和燒炭黑的原料。 墨柳嘀嘀咕咕地把知道的內容整個匯報一遍，引得秦王不得不讚歎：“國師真神人也！” 趕到煉焦的半山腰處，親自在焦煤堆上拿了塊仔細驗看。 然並卵。 什麽都沒看出來，只是感覺比石炭輕了很多。 本著來都來了的想法，很滿意地向跪了一地的工匠們宣布每人賞錢一貫，以茲鼓勵。 工匠們自然歡天喜地地磕頭，拜謝大方的秦王。 山上到處都是“大王萬年，大秦萬年”的感謝聲。 看完煉焦，興致勃勃的嬴政又被墨柳帶著去看旁邊的冶鐵高爐。 十座高爐跟國師府裡的一模一樣。 只是稍微精致一些。 堆放的冶鐵原料也更多。 每座高爐都配有兩頭蒙著眼睛的毛驢，拉著帶動風箱的機構轉圈圈。 連接裝置嬴政有點看不明白。 墨柳在旁邊詳細解釋：“國師真乃神人也。” “臣根據國師設定的標準製作的齒輪、軸承套在連杆上，隻用一頭驢便能拉動風箱動半天。” “還能拉動削切機床乾活。” “臣在想，若是把這些軸承用到車駕上，豈不是更加方便？” “還有這個曲軸。” “軸承、齒輪、曲軸配合之下，幾乎可以驅動天下萬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