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者加入传销组织，并将女朋友也带入其中，虽被家人救了出来，但固执地认为，家人在阻止他的发财之路。
家人希望我能说服他，改变其想法，而他的一句话却无意中打开了我的思路：“他们说我有病，说我害了自己不说，还把女朋友拉进了苦海，你给评评理，这是赚钱的好机会啊，有这种好事，我当然要第一个想到亲人，自己的女朋友了……”
没错，人有好事首先会想到亲人朋友，将这种好机会和体验散播出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了。
在尹文灏、王学萍甚至田广明父女等人的眼里，梦境复仇是他们能掌控的好事，如果掌握了这种方法，他们首先会想到的也是亲友中有类似经历的人吧！
我第一时间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吴岩。
他听后直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小子真是有做刑警的潜质啊！”
根据我的提醒，特案科利用一周时间，对尹文灏、王学萍等培训中心工作人员和田广明父女等人的人际关系进行了梳理，终于找到了新线索：
王学萍的表姐于文娟家的儿子颜渤在去年夏天死于一场意外，但于文娟认为儿子是被同寝室友折磨虐待致死，虽然警方在调查后认定两名室友确有欺辱颜渤的事实，但无法认定他的死和两名室友有直接关系。
于文娟对警方说，在儿子死后，她接到过儿子两个室友的电话，他们在电话里承认了杀死颜渤的事实，还说颜渤在死前不断哭喊着“妈妈，救命”，于文娟事后报警，两个室友的家人却称是恶作剧，办案民警只是批评教育就放了人。
在颜渤死后三个月，两个室友的家人报警说，他们突然离家，再也没了音信。
考虑到颜渤的事情，两个家庭随即联系了于文娟。
于文娟的情绪很平静，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想，他们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赎罪吧，放心吧，待罪过赎清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吴岩推测，如果贸然找到于文娟或其丈夫颜宗海，只会让他们起疑，最后什么线索都拿不到。
我建议可以找一个和颜家关系不错的人进入其家庭关系中。
打探得知，颜渤死前有一个好朋友，叫葛小宁。
他既是颜渤的发小，又是颜渤的邻居，颜渤死后，他一直和颜家走得很近，时常去探望于文娟和颜宗海。
这个葛小宁去年考上了刑警学院，我们利用假期约见了他。
在葛小宁保证保密的情况下，我们向他说明了案件的基本情况和推测，他听完也是一脸惊愕。
其实，我们的这个做法还是非常有风险的，一旦葛小宁拒绝或泄密的话，整个计划将提前失败。
幸运的是葛小宁在认真考虑之后，表示会全力配合。
按照吴岩的计划，葛小宁只需要继续以朋友身份关怀颜渤的父亲颜宗海，找准机会寻找线索即可。
虽然这个计划有点旁门左道，还有欺骗他人感情之嫌，但为了破案，阻止更多罪案发生，吴岩还是坚持执行。
在计划进行的第五天，葛小宁给吴岩打来电话，说颜宗海约他吃饭，吴岩说只要在他们吃饭期间，将微型摄像机保持开启状态即可。
吃饭地点就在颜宗海租住的公寓里。
视频里，颜宗海显得苍老而疲惫，同样是受害者家属，他却没有尹文灏和田广明的意气风发。
四样简单的小菜，两个人相对而坐，葛小宁喝了一口酒：“叔叔，这么久没过来看您，您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颜宗海淡淡地喝了一口酒。
“之前我也去探望过阿姨，她说你们离婚了。”葛小宁叹了口气，“我本想过来看您的，但学校事情太多……”
“我知道你们学业压力大，不过说真的，我接到你的电话后挺开心的。”颜宗海摆摆手，“你还能想起我，还能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还记得颜渤活着的时候，你经常来家里找他的……”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也和你一样上大学了……”说到这里，颜宗海不禁悲从中来。
“叔叔，您别难过了……”
“我还对他承诺过，只要考上了大学，就奖励他一台平板电脑，其实电脑我早就买好了，一直藏在他的书房，却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这时候，颜宗海哭了。
他轻轻擎着额头，放肆又克制地释放着眼泪。
坐在电脑这边的我一度想要中止这种监视，但吴岩低声对我说：“破案需要，我们必须这么做！”
“叔叔，颜渤的案件有进展了吗？”葛小宁适时追问道。
“警方始终没找到更多证据。”颜宗海摇摇头，“两个室友坚称与自己无关，疑罪从无，我们也没有办法。”
“可恶，明明是他们害死了颜渤！”
“小宁啊，你知道我和你阿姨为什么离婚吗？”颜宗海的酒越喝越深，话也越说越多，连同这些年的辛酸一饮而尽。
“因为颜渤的去世吧？”
“颜渤去世后，她每天除了哭就是和我吵架，无休无止地争吵和咒骂，她骂我是窝囊废，不能替儿子报仇。我也觉得自己就是废物，儿子死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直至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可以替颜渤报仇了！”
“为颜渤报仇？”葛小宁一惊。
坐在电脑这边的我们也惊恐地对视了一眼。
“小宁啊，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明白吗？”
“您说吧，叔叔。”葛小宁点点头。
“你知道那两个室友吧？”颜宗海低声道。
“我知道，他们好像失踪了吧。”葛小宁顺势说道，“或许他们早就死了，这就是恶有恶报吧。”
“你错了，他们没死！”颜宗海越说越昏沉。
“没死？”那一刻的葛小宁和坐在电脑前的我们一样充满疑惑，为什么颜宗海会知道两个失踪的室友没死。“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颜宗海轻蔑又无奈地说，“他们被抓起来了，现在正经受着酷刑呢！”
被抓？
酷刑？
是梦境复仇吗？
我突然想到了于文娟的那句话：我想，他们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赎罪吧，放心吧，待罪过赎清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线索在那一刻豁然明朗起来。
坐在电脑前的吴岩立刻给葛小宁发出指示：“小宁，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诱导他说出真相。”
“您说他们被抓起来了？”虽然只是刑警学院的一名学生，但葛小宁在诱导问答上做得非常出色，“是被警方抓起来了吗？”
“当然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警察没有证据是不能抓人的，但这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逍遥法外，继续若无其事地过人生！”说到这里，颜宗海突然气愤起来，“他们害死了颜渤，必须加倍受到惩罚！”
吴岩再次发出指示：“小宁，试着把话题拉回来。”
“叔叔，您刚才说这两个室友被抓起来了，他们被谁抓了，又被关在哪里了？”葛小宁追问道。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颜宗海突然盯着葛小宁，迷离的眼神倏地锋利起来，那眼神就像要把葛小宁撕碎一般，“你是不是来套话的？！”
那一刻，我和吴岩都屏住了呼吸。
“叔叔，如果您认为我是来套话的，那就是侮辱了我和颜渤的感情，我无时无刻不想为他伸张正义！”葛小宁淡定地说。
或许是这句话打消了颜宗海的疑虑，他借着酒意向葛小宁说明了真相。
“颜渤死后，我们夫妇的矛盾越来越多，虽然我也很悲痛，但我还是想要带她走出来，她执意不肯，还说她不能走出来，也不想走出来，如果走出来了，就是对颜渤的背叛……”颜宗海回忆道，“直至半年后，有一天我回家，见到了久未见面的表妹王学萍……”
我和吴岩对视了一眼：王学萍终于出现了！
“然后呢？”
“几年前，她家也出过事情，她女儿说是抑郁症，跳楼自杀了。那段时间，我们夫妇还经常去安慰她，劝她走出悲伤，重新开始。当时我们还挺自以为是的，直至颜渤出事，我才知道丧子之痛有多么深刻。”颜宗海悲伤地说，“其实，在此之前，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之前颜渤葬礼的时候，她也参加了，状态很差，看起来就跟行尸走肉似的。没想到这一次来她竟然容光焕发，这倒是挺让我们意外的！
“那天晚上，王学萍向我们说明了女儿自杀的真相，她说女儿袁冰娴是被一个叫胡青峰的老师诱奸了！”
“诱奸？”
“我们听了也很震惊，劝她去报警，但她说不能报警。其一，她没证据，报警只会被胡青峰反咬。其二，就算她掌握了证据，最多也就是让胡青峰吃上十年牢饭，对方出狱后依旧可以游戏人间。可袁冰娴已死，这对她不公平，因此她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方式继续着自己的复仇。”
“特殊的方式？”
“没错，她介绍了一个叫作兔子的组织。”
兔……兔子？
那一刻，我和吴岩恍然被引入了一条深邃的通道。
“兔子？这名字很奇怪。”葛小宁问道，“这是一个什么组织啊？”
“当时我也很困惑，这名字听起来更像一个少儿表演团。”颜宗海解释道，“当时我也这么问王学萍，她说简单的文字介绍是无法准确描述的，她邀请我们去体验一下。”
“体验，那您去了吗？”
“本来我没心情去的，但王学萍盛情邀请，还说保证不虚此行，我也不好推辞，就和她一起去了。”颜宗海继续道，“那天下午，她派了一辆豪华轿车来接我们，车子穿过市区，就上了高速，她们在前面聊天，我则靠在一边睡着了。车子开了很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小宁，试着让他形容一下目的地，可以先用大城市作为诱导，让他进行排除。”吴岩再次发出指示。
“是北京和上海吗？”葛小宁试探性地问。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大城市吧，我也没有多问。”颜宗海回道，“车子停在了一家养生会馆前面，王学萍带我们进去，她出示了一张会员卡，然后一个年轻女孩便带我们乘坐电梯去了楼上……
“好像是十二楼吧，她带我们穿过大厅，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的摆设简单而温馨，有三个像按摩床一样的床位，女孩子微笑着让我们躺上去，我们看看王学萍，她说按照指示做就好，我和妻子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躺在了床上，然后女孩给我们戴上了一个像头盔的东西，她还让我们喝了一杯果汁。我躺在那里，听着舒缓的音乐，然后就慢慢睡着了。”
说到这里，颜宗海突然停下了，我和吴岩不禁对视了一眼。
“睡着之后呢？”良久，葛小宁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