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特案科的调查有了新进展。
芮童根据保安队考勤表发现，莫启阳在案发前有多次请假记录，在随后走访中，莫启阳的同事张禄称，莫启阳曾多次借用他的车子外出。
芮童调取了行车记录仪后，发现莫启阳在上个月的21日、27日和本月11日三次回到了安龙县。
没想到在杀人案发生之前，莫启阳和李吉峰一样，也回过老家安龙县。
这让吴岩意识到，或许那个他们多年未曾亲近的小县城里藏着什么秘密。
根据行车记录仪，特案科基本确定了莫启阳回到安龙县后的行程：他初次回到安龙县，去的第一个地方竟然是安龙县公安局！
随后，吴岩联系了当地公安局，负责协查的民警证实当时莫启阳确实来过，他查询了一件陈年旧案的信息。
我一惊：“陈年旧案？”
吴岩轻轻吐了一个烟圈：“12·13蒋昕蕊失踪案。”
这是二十五年前发生在安龙县的一起失踪案件。
当时负责此案的民警叫作梁秋阳，现在已经是安龙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了。
回忆起这起案件，他仍旧记忆犹新：“1990年12月13日，那天是我和小刘值班，晚上十点多，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跑到值班室，说他女儿不见了。”
梁秋阳掸了掸烟灰：“他自称蒋亮，他说自己下班回到家，发现女儿小蕊不在，就去邻居家询问，邻居说没有见到小蕊，他又去了小蕊的同学家，大家都说下午放学后小蕊独自离开了，他找遍了小蕊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随后，我们介入调查，由于当时的侦破手段比较传统，网络也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我们能做的只有询问相关人，也一直没什么进展，小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开始，蒋亮还经常过来，慢慢地，他就不来了，我想他也知道吧，小蕊很可能找不回来了，不，是应该找不回来了。”
随后，梁秋阳将当年单薄的卷宗取了出来，指着一张女孩艺术照说：“她就是蒋昕蕊，失踪时十四岁，在安龙县湖光中学读初二，学习成绩很好，还是班上的文艺骨干，生活里也懂事乖巧。”
我安静地凝视着照片里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吴岩简单翻阅了卷宗的内容，然后问道：“后来，蒋亮又和你们联系过吗？”
梁秋阳叹息道：“他啊，疯了！”
我一惊：“疯了？”
梁秋阳点点头，说：“在女儿失踪三年后，他妻子出车祸死了，肇事者也跑了，那件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一个好端端的三口之家，一下子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服用抗抑郁药物。有两次，我还在新阳路上见过他，他拿着女儿的照片追问路人，后来精神崩溃，蹲在路边大哭。半年后，我去他家里探望他，邻居说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除了安龙县公安局，莫启阳还去了安龙康复院。
我看了看吴岩，问道：“他不会去探望蒋亮了吧？”
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
在安龙康复院的上月访客登记表上，当时探望蒋亮的是一个叫作“刘明”的男人，在调取了相应时段的监控后，我们在视频里看到了一个戴着眼镜和帽子，疑似莫启阳的人。
当天值班的工作人员对于“刘明”的印象非常深刻：“他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来探望蒋亮的人。他自称是蒋亮的亲戚，给蒋亮买了一些水果，还问了问蒋亮的情况，最后在病房陪着蒋亮坐了很久才离开。”
我和吴岩站在病房外，看着满头白发、身形枯槁的蒋亮坐在窗前，心生悲凉。
除了公安局和康复院，特案科并没有在行车记录仪内发现更多线索。
我不禁问道：“莫启阳为什么在蒋昕蕊失踪案发生的二十五年后，突然回到老家安龙县追寻案件进展呢，还去探望了已经精神失常的蒋亮？”
吴岩若有所思地说：“或许，他掌握了某些案件线索。毕竟，能够让人对陈年旧案产生兴趣甚至探索欲望的只有新线索的出现了。”
随后，梁秋阳打来电话，他说当年失踪案发生后，他们曾走访了蒋亮和蒋昕蕊父女的亲友邻居，当时蒋亮的同事，同时也是邻居的李瑞海配合警方做了询问笔录。
这个李瑞海有一个儿子，正是李吉峰！
至于莫启阳，暂时没有发现和蒋氏父女有任何交集。
挂断了梁秋阳的电话，吴岩问我：“你说，莫启阳杀害李吉峰一案会不会和二十五年前的蒋昕蕊失踪案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
“李吉峰和蒋昕蕊曾是邻居，和莫启阳又是同学，在杀人案发生前，莫启阳和李吉峰都回过安龙县，在莫启阳最后一次从安龙县离开后，就发生了杀人案件，我实在无法将莫启阳的追查和李吉峰的被杀分裂开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潜梦！”吴岩抬眼看看我，狡黠一笑。
其实，在吴岩向我说明这起案件的特殊性之后，我就知道，想要追查莫启阳的作案动机，潜梦是最有效的途径！
随后，吴岩让芮童安排了一次新的提讯。
面对吴岩的审讯，莫启阳仍旧沉默不语，当吴岩提及二十五年前的蒋昕蕊失踪案时，我还是能够察觉到莫启阳眉宇间掠过的惊愕。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惊讶、恐惧之中又带着隐隐的愧疚。
吴岩严肃地说：“你可以继续选择沉默，但我们已经找到了蒋昕蕊失踪案的新线索，真相不会一直被你隐藏，希望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莫启阳便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审讯桌前睡着了。
随后，吴岩示意我进来，提前服用了助眠药物的我们立刻坐好，他一边戴好脑电波同步扫描仪，一边抱怨道：“这药物效力也太强了，如果不是偷掐自己，我想莫启阳还没睡着，我就先倒下了。”
对我们来说，潜入莫启阳的梦境显得轻车熟路。
漫长的等待之后，熟悉的触电感促使我睁开了眼睛——
晃动的视野说明有人在疯狂奔跑！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莫启阳。
他衣衫褴褛，赤脚狂奔，一边回头，一边呼救。
他似乎是被谁追赶着，疯狂逃窜。
我和吴岩也快步跟上，直至随他跑进一处农场。
最先见到莫启阳的是一个老妇人，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莫启阳哭喊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老妇人吓坏了，急忙叫来丈夫。
他在听了莫启阳的讲述后，安抚道：“你先躲进仓房，我现在就去打电话报警。如果有人来，我们就说没有见到你。”
随后，他让老妇人带莫启阳去了仓房。
没多久，真的有一个蒙面男人追了进来，他进门后恶狠狠地质问老夫妇有没有看到莫启阳。
就在我和吴岩想松口气时，老妇人笑笑说：“儿子，他就在仓房里！”
儿子？
他们竟是一家三口！
蒙面男人接过钥匙，转身走向仓房的一刻，场景发生了转换，我们瞬间被丢进了一条狭长的楼道。
我环视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安龙康复院。
这时候，莫启阳从我们身边经过，我和吴岩快步跟上，随他走进一间病房。
此刻，蒋亮就坐在靠窗的角落。
整个场景似乎不太稳定，总有一种随时会进入其他场景的跳台感。
起初，莫启阳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良久，他才缓缓走过去，坐到蒋亮对面，蒋亮只是痴然地看着桌子上的牛顿摆球。
我和吴岩分别站到他们两侧。
莫启阳犹豫片刻，开口道：“叔叔，蒋昕蕊已经……已经死了……”
蒋昕蕊死了？
我侧眼看了看吴岩，他也是一脸惊愕。
那一刻，桌上的牛顿摆球突然停止了。
一股失重感袭来，我们跌进了一间昏暗的仓房。
此时此刻，莫启阳双手被反绑，跪在地上，他对面的铁椅子上就坐着那个蒙面男人。
这时候，蒙面男人起身走到莫启阳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头：“你不是想要逃吗？”
莫启阳哀求着：“放过我吧，我再也不逃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蒙面男人突然将他的头朝着铁椅子猛击，鲜血和皮肉飞溅：“我叫你逃，我叫你逃，我叫你逃！”
蒙面男人越打越兴奋，速度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失控，直至将莫启阳的脑袋撞烂了才停手。
吴岩感叹道：“这梦，也太暴力了吧！”
我只是凝视着倒在地上的莫启阳，没有说话。
这时候，蒙面男人拎起莫启阳，直接拖到门口。
仓房门被打开的一刻，一束光射进眼里，我和吴岩再抬眼时，发现我们离开了仓房，来到了李吉峰居住的公寓。
场景仍旧充斥着不稳定的跳台感。
此时此刻，李吉峰正气急败坏地抓住莫启阳的衣领：“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老子将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给你工作，给你钱，现在你却来威胁我！”
在高大壮硕的李吉峰面前，干瘦的莫启阳仿佛缩小了，他试图挣脱李吉峰的控制，但挣扎只是让他显得笨拙且可笑。
吴岩走到他们面前，转头问我：“你有没有感觉，莫启阳比李吉峰小很多，好像一个小孩子。”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莫启阳被提了起来，身体也越来越小：“老李，你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放心吧，虽然你杀了人，但我不会说出去的……”
杀了人？
我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李吉峰一把将莫启阳甩开：“去你妈的，你凭什么说老子杀了人，你有证据吗？！”
莫启阳趴在地上，虚弱地说：“我知道你把尸体埋在了……”
话没说完，李吉峰便给了他一巴掌：“你真是贴心啊，竟然跑回去找尸体，我真是低估你了！”
莫启阳啜泣道：“她只是一个初中生，更何况还是你的邻居……”
初中生和邻居？
我瞬间就想到了失踪的蒋昕蕊。
这一切真如吴岩推测的一般，蒋昕蕊的失踪和李吉峰有关？
根据莫启阳所说，很可能是李吉峰杀了人，继而掩埋了尸体。
莫启阳又是如何知道这么隐秘的信息的呢？
眼前，莫启阳仍旧苦苦相劝，李吉峰并未否认，只是不断恐吓对方。
就在李吉峰掐住莫启阳脖颈的时候，我和吴岩也感到了一阵窒息。
那一刻，我们再次回到了那个莫启阳被施暴的场景，他被蒙面男人拖了出去，一路拖到了仓房后面的空地。
他将莫启阳丢在一边，然后拿起铁锹开始挖掘。
这时候，莫启阳竟然动了。
吴岩一惊：“他没有死！”
没错，莫启阳还活着。
他艰难地向前爬着，当蒙面男人挖好土坑，转身找人时，莫启阳只挪动了可怜的一两米。
蒙面男人一把抓住莫启阳的脚踝，轻松地将他丢进坑内。
莫启阳奄奄一息：“放……放过我……”
蒙面男人重拾铁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沉重的泥土埋到他身上，直至将土坑彻底填平。
莫启阳被活埋了！
就在此时，场景再次出现变化，我们被吸入了一间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