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我独自在家整理文件。由于流感肆虐,我已经休息了一周时间,没想到吴岩突然打来电话,他带来了短暂的问候,也带来了一具奇怪的尸体。虽然身体抱恙,但我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东周市公安局。我随吴岩和芮童去了鉴定一科,李曼荻见我们来了,从储尸柜里抽出了那具吴岩口中的奇怪尸体。原来是一具碎尸。“三天前,指挥中心接到一起报案。”吴岩介绍道,“报案人叫作孙明悦,她称下班回到公寓,公寓管理员说有一个快递员送来了快递,收货人是她,但她并未网购。由于箱子很大,不便搬运,她就直接打开了,是一个储物箱,里面竟然装满了尸块!”“一整箱的尸块?”我不禁感叹,“这也太疯狂了!”“孙明悦吓坏了,当即报了警。”吴岩走到尸体的一侧,“后来经过李曼荻的鉴定和拼接,确定来自同一具尸体,死者除了头部,身体其余部分都被切割成了小碎块,一共五百多块。”“手段确实够残忍的。”我走到吴岩对面,“如果凶手不是变态杀人狂,就是和死者有着深仇大恨了。”我从未想到,那个最初见到尸体都会呕吐的自己,现在竟能如此淡定自若。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种自己像专业法医的感觉。我仔细地观察着尸体,发现破碎塌陷的尸体表面隐约爬满了一种特殊的黑色斑纹:“死者身份确定了吗?”“死者盛海韬,他是发生在十五年前的7·21强奸杀人碎尸案的嫌疑人。”芮童解释道。“7·21强奸杀人碎尸案?”我抬眼看了看他们。“1998年7月21日,我市发生了一起强奸杀人碎尸案,案件性质非常恶劣,受害者是明德女中的女学生尹小玫。案发当晚,尹小玫去同学家帮忙补习功课,在回家路上,被人拖入一间废弃厂房强奸杀害。被杀之后,凶手将其尸体肢解并掩埋。尹小玫的家人发现女儿失踪后报警,警方迅速破案,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盛海韬,他是尹小玫的高中老师。与此同时,盛海韬性侵尹小玫未遂的新闻也被曝了出来,据尹的闺密称,盛海韬性侵尹小玫未遂,尹小玫威胁他要报警,因此他才痛下杀手。当警方找到盛海韬的家人时,确定他已逃逸,虽然警方展开追逃,但十多年过去了,案件仍旧毫无进展。”芮童话锋一转,“最重要的是,此次的报案人孙明悦就是盛海韬的妻子!”“没想到警方没有抓到的人,有人替我们抓到了。”吴岩面色凝重地说,“还将他杀掉碎尸,寄回给了他的家属!”“当年尹小玫被杀害并碎尸,现在在逃十多年的犯罪嫌疑人盛海韬也被杀并碎尸。”我若有所思地说,“有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我们调阅了公寓监控,确定是一个穿快递制服的中年人将箱子放在了公寓管理员那里,公寓管理员称当时正忙于其他事情,加之对方戴着眼镜和口罩,并未看清对方容貌。”吴岩继续说,“我们通过公寓外的监控进行了追踪,他进入监控盲区后便消失了。至此,没有任何可追查的线索了。”“既然他来公寓送还盛海韬的尸体,说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是不会让警察追到任何线索的。”我将视线重新放回尸体上,那不动声色的黑色斑纹似乎有一种隐秘的魔力,吸引着我的注意。“你注意到盛海韬身上的黑斑了吗?”吴岩低声问道。“注意到了。”我点点头。“虽然他死后被肢解,尸体表面却布满了黑色斑纹,目前可以排除尸斑。”李曼荻解释道,“我也找皮肤科的朋友咨询过了,他说黑斑包括老年斑、黄褐斑、雀斑等,且多见于手背、脸上和身体局部区域。虽然斑纹会逐渐变大,但像盛海韬这种全身大面积存在黑斑,确实极为少见。”“最让人费解的是,盛海韬的骨头上也有这种黑斑。”李曼荻轻轻拨开了脆弱拼接的尸块,我看到了盘踞在骨头上的黑色斑纹。“我询问过在骨科工作的同学,他们也无法解释这种情况。”“所以我才找来了王朗。”吴岩说道。“你见过?”李曼荻一惊,抬眼看看我。“我……”我一愣,继而摆了摆手,“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听说过这种案例。”“那这是什么病?”李曼荻追问道。“这很可能不是一种病。”我犹疑了片刻,“而是由于长期潜梦引起的。”“潜梦可能引起全身性黑斑?”李曼荻一惊。“我之前在美国交流学习的时候,宝叔在梦境学课程上分享过这种案例。”我回忆道,“他提到,如果潜梦者长时间且持续性地潜入(或处于)梦境状态,那么潜梦者的身体上就可能出现特殊的黑色斑纹,潜入(或处于)梦境的时间越长,黑色斑纹就会越多,颜色也会逐渐加深,不仅仅是皮肤表层,这种黑斑也会出现在潜梦者的骨骼上。”“人可能长时间潜入(或处于)梦境状态下吗?”芮童提问道。“通常情况下,人是不可能长时间潜入(或处于)这种状态下的。”我回道,“不过有两种特殊情况,一种是偶发性状态,另一种则是实验性状态。”“说来听听。”吴岩说道。“宝叔曾和团队接触过相关案例,偶发性状态是一个迷失于梦境半年之久的印尼裔潜梦者,他苏醒之后,身体上出现了不明黑斑;实验性状态则是美国某科技公司进行的潜梦项目实验,多名潜梦志愿者在长达三个月时间处于梦境状态后,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我继续道,“宝叔和多名国外医生进行过交流讨论,但并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他就将这种情况称为梦境黑斑综合征。”“这么说,盛海韬死前曾长时间潜入或处于潜梦状态了?”芮童又问。“没错。”我走到尸体前端,轻轻拨开死者的头发,“他的头部有明显的、由于长期被某种器械禁锢或钳制而引起的毛发缺失及皮肤损伤,这说明他很可能长时间佩戴了类似脑电波同步扫描仪的仪器。”“我在对他进行尸检的时候,发现他的脏器多处处于衰竭状态,通常情况下,多脏器功能衰竭是在严重感染、创伤、大手术等之后,同时(或顺序)发生两个或两个以上器官功能衰竭的临床综合征,但盛海韬的多器官衰竭发病并不在这个范围内。”李曼荻补充道,“同时,我发现他身上还有很多输液造成的静脉曲张,情况非常严重,说明他在死前长时间处于输液状态。”“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通了。”在李曼荻的指引下,我也注意到了尸块上的溃烂点,“我刚才所说的美国科技公司进行的潜梦类实验是利用仪器让实验者处于梦境状态,为了保持这种状态,需要在安全范围内向实验者的身体输送营养液。根据盛海韬的尸体状况推测,他在死前应该是被仪器困于梦境状态,且无法苏醒,他的皮肤和骨骼才会产生大量黑斑,但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身体是无法承受的,因此他死前很可能被长时间输入了营养液!”“那么杀害盛海韬的凶手可能是潜梦者或者懂得潜梦规则了?”李曼荻追问道。“没错!”我凝视着盛海韬被拼凑起来的尸体。“如果凶手真想杀死盛海韬,大可以直接杀了他,或选择各种酷刑,何必将他困在梦里呢?”芮童表示不解。“有时候,梦里才是最恐怖的!”我感慨道,“最重要的是,这种恐怖是无穷无尽又无法解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