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鱼

人生中,她与他再次不期而遇,一路跌撞,频频相误又相顾,终是一步步揭开旧日恩怨。职场里,早已破茧成蝶的她坚守着独立奋斗的姿势,却未曾料到风起云涌的职场阴谋,早已侵蚀骨髓,于她命脉中翻滚。坎坷波折,舞在情义利刃之上,乾坤扭转之际自有权谋在后。而之于她和他,抉择何如,自是,一愿,一随。

第五十三章 如果时光倒流,他当如何去爱她
顾相言仍是递交了辞职函。
林董极力挽留,顾相言只淡淡道:“这几年忙于工作,疏于陪伴小羽,作为一名父亲,我不希望将来后悔。”
林董立马听出了他话中决绝,想了一想,终是心有不忍,不愿让一纸协约毁了他大好前程,这便承诺即刻命人将当初签署的保密协议原件奉还,放他自由。
顾相言愣了一下,微微低头道:“多谢林董。”
顾首席欲要离职众宏投资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有多家投资公司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交接工作尚需一段时日,这天下午顾相言却收到了沈铎递交的辞呈。
“你去别的公司,我还做你助理,你若是选择创业,我也不怕吃苦。”沈铎立在一侧,定定道。
“天地之大,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总得独当一面才是。”顾相言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声音淡淡的,极为缥缈。
可是,他前脚刚回到家,沈铎后脚便一路追了上来。
顾相言开门,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又瞧一眼他手中紧握住的一份文件夹,一边往回走一边淡淡道:“先进来歇一歇,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追来?这么多年了,生意上的事什么情况没有碰到过?”
沈铎一脸沉着,一声不吭地跟进来,却又不急着将文件递给顾相言。
“港城那个投资项目黄了?还是北地这家公司的老板跑路了?”顾相言走到书桌后,一边整理桌上的书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都不是。”沈铎道,语气有些踌躇。
但其他投资的项目进展一切顺利,顾相言左右一想,只好又问:“那到底是什么事?”
沈铎见他锋锐眼神直直地盯住自己瞧,终于将手中文件递过去,声调因为急促而有些上扬:“这是关于嫂……鱼小姐的调查报告。我去找小羽,你有事叫我。”说完,急速撤身退了出去。
顾相言一怔,眼见沈铎虚掩了门离去,立了良久才将视线落在那份文件上。
特制的文件封面,熟悉的logo图标,正是先前沈铎委托的那家私家侦探社的标志。
自从鱼樾被“夜雾”设计打人进了派出所,他前去保释从而被她发觉私家侦探的事情后,因着她那句“翻脸无情”,顾相言立马命沈铎结束了与侦探社的合作,岂料那位退伍军人也是个守信之人,当时承诺沈铎即使双方结束了合作协议,等最终调查结果一出来,定会前来告知,果真没有食言。
可是如今,这些都还重要么?
他起初迫切地想要弄明白鱼樾额上与小腹上的伤疤,他想要了解她在这六年内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故,可当鱼樾亲口告诉他,她怀过别人的孩子时,心底明明痛的难受,他却依然抱了她,强硬地要求让她来爱他。
她在他的强迫下与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时时怕她再次突然离去,消失,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一如六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
可如今,一次次推脱拒绝之后,她终于亲口道出不愿同他结婚生子,不愿同他携手白老,往事又何必追?
顾相言有些痛苦地支起头,伸手将文件丢入一侧的垃圾篓中,可他转眼看到桌上那本《心理催眠术》,想起常以生面对他的逼问坚决不肯松口的模样,心中一时迷惑起来。
她不肯面对的过去,深埋在她心底的禁区,会和那个男人以及那个孩子有关么?
他突然烦躁起来,忍了几忍,终是弯下身子又将文件拾了起来。
可当那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周身猛地似是被无数支冰锥狠狠地刺入一般,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疼痛瞬间席卷走了他的意识,他只是呼吸困难地憋着气,忘记了呼吸。
不过片刻,胸闷使他突地剧烈咳呛起来。顾相言矮下身子,伸手去抓桌子边缘,明明已经触到,手指却似不听使唤一般,抖索一如秋叶。
他“噗通”一声跌坐于地上,后背打到座椅扶手,椅子滑了几滑,继而狠狠地撞在了后面的那堵墙上。
沈铎正躲在隔壁顾小羽的房间,听到“咚咚”的两声闷响,极速闪身出去。
方才他离去时只是虚掩了书房门,此刻隔着微微张开的门缝,他清晰地望到了顾相言的狼狈。
那个一向坚毅犀利,甚至有些时候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男子,却轻易地被一纸文件打败。颓废下榻的肩膀,痛苦扭曲的神情,浑身颤抖的情绪波动,是他从未有过的复杂难堪。
“爸爸怎么了?”顾小羽一路小跑着跟过来,想要推开门去看个究竟,被沈铎一把拦住。
他将顾小羽拦腰抱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没什么,你爸爸正在思考一些问题,不喜欢别人打扰。”
顾小羽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只好扁着嘴道:“爸爸只有在看姐姐妈咪为他画的画时才不喜欢被别人打扰。”接着又长长一叹,道:“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姐姐妈咪了呢,沈叔叔,是不是爸爸做了什么坏事惹姐姐妈咪生气了?”
沈铎顿了一顿,轻轻道:“是。”
顾相言在他们离去许久才缓过神来。即使地上铺了素净的短绒地毯,身子依旧冰凉地僵硬,好似置身于万年冰窟一般,到得最后,竟然连疼痛都麻木起来。
他站起身,将滑远的椅子拉回来,重重地坐下,将头埋在桌上,吸气良久才又重新坐直了身子,静静地摊平那份文件。
文件最下端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判官写下的判决书,重若千金,冰冷无情地宣告着她此生再无缘成为一名母亲。
他的眼角开始发痒,视线再往上瞧,备注时间是六年前的九月二十二日,江城的机场路上,汽车追尾事故,时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大出血。
六年前的那个三月,整整一个月她都同他在古城玩耍写生,携手而行,寸步不离,那个孩子,除了是他顾相言的,又能是谁的?
一场春梦如幻,原来却是真的!
此刻,他终于明白古城醉酒的翌日,当鱼樾买好早餐折返时,为何神情扭捏地不自然红了耳根,为何在数落他喝酒喝断了片时是那般的惆怅和犹豫不决。
他在意识不明时欺负了她,却仅仅将其当做一场梦。
顾相言有些痛苦地微微抽搐起来。他无法想象鱼樾当初的心境是如何失落,无法明白车祸发生的那一刹间她是如何恐惧害怕,更无法感同身受着当她得知孩子夭折又不能生育时有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发涩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聚拢成珠的泪扑簌簌地成串落下,晕染在文件上,很快便泛皱了纸张,模糊了字迹。
如果时光倒流,他当如何去爱她?
可是,流年已逝,永无回溯之可能!
顾相言像个孩子似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头颅的沉重,“啪”地一下直面栽倒,脸颊贴住文件,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好像有人在哭。”顾小羽听到异样,立马从床上蹦起来,被沈铎一把按住。
沈铎将平板音量调至最大,指指视频画面:“瞧,你白姐姐最爱看的苦情戏,整日里就知道哭得稀里哗啦的。”
顾小羽却有些鄙夷地瞪着他:“沈叔叔,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来哄的吗?刚刚的声音明明是个男人,这电视剧里却是女人在哭。”
沈铎见他古灵精怪地望住自己,无奈一叹:“男子汉这般个哭法,定有伤心事,外人更不能随意打扰,小羽,你明白么?”
顾小羽使劲地摇一摇头,但他见沈铎一脸凝重,却也不再好奇着跑去看,很是乖巧地坐在床上玩九连环。
这座别墅,除了他和沈叔叔,别的男子汉,唯有他爸爸一人而已,顾小羽长这么大以来,何曾见过他因事大哭?
顾相言走出书房时天边只挂着最后一抹斜阳,层层叠叠的浮云堆在天际处,透着微微的夕阳余晖,灿烂明亮得像是跳跃着的鱼鳞。
他走进卧室的淋浴间,胡乱地洗了一把脸,又往喉中灌下一大杯凉水以冲掉他声音的沙哑,终于长舒一口气,颤抖着指尖攥紧了车钥匙,顿一顿,终是夺门而去。
至于楚初一,她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鱼樾请了高级护工帮忙照料,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赶至殡仪馆,正望到一个斯文的入殓师在为肖恩整理遗容。
鱼樾望着肖恩挺拔的鼻翼,一时有些恍惚,错觉地认为他只是睡熟了而已,等他睡好了,自然就会醒转来。
“生死河难以逆转,请节哀。”入殓师宽慰她,抬起头瞧,却是一怔:“鱼小姐,是你。”
鱼樾认出对方正是先前大老板安排的相亲对象刘维,亦看到了他勃颈处用链子串起的戒指,微一抿唇,浅浅道:“恭喜。”
刘维低头一瞧,会心一笑,继而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搓着手,喃喃道:“其实,对不起,之前我明明知晓我舅舅用意……”
“没关系。”鱼樾低声道,又看一眼不远处的肖恩,“除却生死无大事,是不是?”
她领走了肖恩唯一的遗物,枣木雕刻的情侣钥匙扣,是他生日时楚初一特意送他的礼物,意寓辟邪。
鱼樾想,最难以防范预测和规避的,怕是人心的更改。
出门看到迟潇时,鱼樾本欲低头避开去,却远远地被他叫住。
“姐!”他跑过来,怀里抱着唐笑笑的遗物,脸上尽是悲恸。
鱼樾见他喊住自己却又不说什么,心中暗叹一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才是。”
“姐,对不起。”迟潇低下头,神色布满悔恨和惭愧,“林晚给了我一大笔钱,笑笑等钱用,我就接了,诬陷你的人,除了许又夏,还有我,她提供了密码,是我亲自在你电脑上动的手脚,对不起!”他像是卯足了勇气一般,语速极快,说完也不待鱼樾反应,转身就跑远了去。
真是一个傻子,鱼樾想,他明明一早,一早就知道唐笑笑有其他男人,仍是不肯放手。
但是,在爱情面前,又有几个聪慧之人呢?
高级护工打来电话,声称楚初一已经醒来,精神颇好。
鱼樾有些不放心,折返回医院时硬生生拉了常以生来。
她神情肃然地说:“老常,楚初一是生是死,就看你的本领了。”她那一副阴沉沉的认真样,倒搞得常以生慌张起来,心头大鼓咚咚咚直响。
楚初一的精气神果真好极,眼睛异常清亮,夹带着一点点妩媚,一如往日正常模样,再也没了近日呆滞木然的神色,听到医生的话,眸底散出的喜悦之光,瞬间冲散了所有的雾霾。
医生说,不过是失血过多,吃一点好的补一补就可以出院,只是怀有身孕,须得小心照料才是。
楚初一用手护着肚子,只是一个劲地笑。
鱼樾站在门外看她笑得那么灿烂,没事人一样,竟是差一点哭出来,但她只是吸一吸鼻子,轻轻地推开门,将常以生往病床前拽,介绍道:“这是老常,我朋友。”
她不动声色地看楚初一的反应,见并无异样,不由得暗暗舒一口气,又转头去瞧常以生,倒是有些愣住。
在望到病床上的楚初一时,这个严肃刻板了三十三年的男人,眸子闪动似极了春天的泉水叮咚,滋滋流淌。这个老常,怕是要打破他自己立下的那些个私下不与任何病人联络亲近的规矩了,鱼樾叹气。
楚初一的眸光有些迷茫,左右一看,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常……生。”常以生生怕她错听为“医生”起了反感和排斥之心,竟是生生为自己改了名字。
鱼樾忍住笑,却见楚初一抬手朝她指过来,又道:“我问的是这位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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