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鱼

人生中,她与他再次不期而遇,一路跌撞,频频相误又相顾,终是一步步揭开旧日恩怨。职场里,早已破茧成蝶的她坚守着独立奋斗的姿势,却未曾料到风起云涌的职场阴谋,早已侵蚀骨髓,于她命脉中翻滚。坎坷波折,舞在情义利刃之上,乾坤扭转之际自有权谋在后。而之于她和他,抉择何如,自是,一愿,一随。

第九章 浮出水面的凶案
命运有时很奇特,就像许久之后,鱼樾再回头看,其实,所有皆是被命运一早就选中了的,得宠抑或失宠,注定没有办法挣扎反抗,抑或,仅仅只是甘愿被束缚,甘愿沉沦。
陆尔白打来电话时,黏湿雨气正在没完没了地腻烦着江城。鱼樾将冷气开的很足,瘦削身子缩在大而宽的针织衫里,两个硕大的显示屏左右斜斜对立,将她前方景色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一手划拉着数位板,一手将电话夹在肩膀上,夸张地笑:“尔白,又和小女朋友吵架了?”
陆尔白沉默不语。
鱼樾扬一扬眉毛,敛住笑,静静道:“我一个孤家寡人,上无双亲在世,下无生养子女,从来遵纪守法,未曾杀人越货,你即使是我青梅竹马,即使身为亓海市刑侦大队副队长,也总不能要告诉我,我惹上祸事了吧?”
“阿樾……”
何故如此欲言又止?对待罪犯决然狠厉的陆尔白何时变得这样婆妈?
鱼樾听出他虽然刻意放下了刑警一贯的严峻,但话语间的踌躇和犹豫却过于明显,她心知事出有因,叹气道:“尔白,我承受得起,不必顾虑。”
张教授过世,她又接连历经那件事,早已尝过诸多磨难无尽心涩,如今,还有何事能令她心伤?
陆父与张教授的父辈曾一起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有过命交情,陆父和张教授又自幼在一个军区大院长大,有着摔跤过肩的兄弟情深,二老还曾暗中商讨过亲上加亲的联姻政策,奈何陆尔白考上警校不久便交了女朋友,后来鱼樾也有了男朋友的端倪,他们二人这才看清陆尔白和鱼樾的情意仅仅只限于兄妹,并无丝毫儿女私情,不是不惋惜的。
陆尔白与她青梅竹马,自是了解她淡然性情,但事关重大,他仔细斟酌了许久,终于缓缓道:“阿樾,张叔叔他……当年,并不是意外……”
鱼樾的心忽地跳到了嗓子眼,脊背掠过阵阵寒意。
陆尔白听到电话那端的她呼吸渐重,仍是直言道出真相:“当年,是为谋杀。”
果真不是醉驾失控么?静默许久,鱼樾终于不自然地笑起来:“尔白,不要开玩笑,张教授他,他只是一个严肃刻板的老头,从不喜社交,又不欠人钱,并未与人结怨,何来仇人?”
“阿樾,你了解我。”
是呵,她了解陆尔白绝不会拿此种事情开玩笑,只因不置信,是以要辩驳几句。
谋杀——凶手又是谁?
不久前亓海市刑侦大队抓到某个刑事案件的一名犯罪嫌疑人,不知是出于坦白从宽的念头,抑或向警察炫耀战绩的畸形心理,将过往犯罪的大小案件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其中便包括六年前在河岸口故意用重卡抢道使其坠河致死这一事实。
只是在后来的一系列审讯中,嫌疑人一味强调当初并非是心存杀念,只欲恐吓张教授,谁知那晚雨夜待他听出对方的车子声响异常时,早已踩下油门,生死无法挽回。
嫌疑人并非主谋,也并未见过幕后指使之人,只是通过变声器达成交易,在公园垃圾桶中拿到了现金报酬和被害目标相关资料,甚至连主谋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时日久远,线索不足,暂列悬案,因事发之日为九月二十一日,特命名为“9·21谋杀案”。
鱼樾声音异常平静:“尔白……”
“张叔叔一向滴酒不沾,当年却以醉驾意外为由结案,如果能够找出让张叔叔喝酒之人,或者当日使他喝酒的某一个理由,也许会和真相有关。”
“尔白……”
“阿樾,这个人和张叔叔一定比较亲近,或许,你也认识……我会尽力查出真相。”他明白她需要时间冷静,又担心地提醒她,“你自己小心。”
陆尔白及时挂断电话,鱼樾身子一颤,手机倏忽从肩头滑落,“哐当”一声跌落地上,一道裂纹自上而下在屏幕上延展看来,像烛泪低泣,晕染成殇。
大老板眉开眼笑地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时,恰望到地上的手机,微一愣怔,调侃道:“惊喜过度?”
鱼樾急急低头弯腰,不着痕迹抹去眼角湿润,电光火石间她已明白大老板所指的惊喜是何喜。
她轻咳一声,又抿一口茶,硬生生压下哽咽声,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一切都是公司的栽培。”
凌凌投资以五千万投资互娱游戏负责开发手游新项目,且将项目定位为S级产品,众董事一致推举鱼樾担任游戏事业部金牌总制作人,全权负责公司内部包含端游和手游所有项目的统筹和开发。
无论真情抑或假意,众同事或在微信群,或当面恭维,纷纷道贺,诸如步步高升青云直上云云,归根结底不过是寻个借由嚷嚷一番,炒出一个吃大餐且定要鱼樾大出血不可的“正当理由”来,这莫不是当今寻得嫉妒的一种发泄方式以及变相的自我慰藉。
这世上,没有谁是谁的阿拉丁神灯,在你需要的时候及时亮起,感同身受更是一个无聊的笑话,诉者用心寻求悲悯,听者无意权当过耳风,说多了更遭人厌烦。是以,鱼樾对父亲被害一事尽管情绪汹涌翻腾不止,脸上却极尽平静,面含微笑,一一回谢,又吩咐助理小楚去向同僚征询意见,最后终于敲定了一家高档餐厅,鱼樾一看人均消费,呵了一声,故作讶然道:“小楚,小楚,鱼姐下个月定要勒紧裤腰带不可了。”
小楚笑吟吟道:“鱼姐从不穿裙子,可不是要勒紧裤腰带,可小心别兜不住掉下来咯。”
鱼樾瞪她:“怎么,你也嫌弃我没屁股?”
“不,不。”小楚大笑着摆摆手,“我要拍鱼姐的马屁还来不及呢。”
“什么事,说罢。”
小楚忙不迭凑上前去,面露羞赧:“我想……”
“准了!”鱼樾贼笑兮兮。
“鱼姐知道什么事?”小楚张大嘴巴。
“瞧你,满面春风,眼含春水,一看就有大喜事,准新娘子,恭喜了。”
“鱼姐威武,谢谢鱼姐。”
鱼樾不动声色去楼下ATM机上取了现钞,想一想,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红包,统统塞了进去,将小楚叫进来,握着她手,说的极其真挚:“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小楚跟了她多年,情分自是不一般,但小楚捏着厚厚的红包,仍是红了眼睛。
鱼樾摆摆手:“去忙吧。”
她怕,怕极了小楚说,鱼姐,何时能喝到你的喜酒。
鱼樾给她塞这么一个大红包,当然是考虑到日后不会有让她还礼的那一天,她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一生一世,再也不会有人走进她的心里同她成双配良缘。白头偕老?呵,如果,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她和顾相言是否能走进婚姻这个牢笼,然后一起白头,晃着老胳膊老腿,相处搀扶着数落不听话的子孙?她曾经幻想过若一生顺遂,无灾无难,老到牙齿脱落的那一天,她和顾相言彼此取笑对方连豆腐都不能啃噬,会不会幸福到泪流。
她一早打算好,若毕业后顾相言向她求婚,她会毫不犹豫嫁给他,再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再生一堆孩子,一边烦恼人生一边享受幸福。
曾经,顾相言捧着她一张清秀的脸庞看了又看,笃定又自豪地说:“阿樾若是穿上婚纱,一定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新娘子。”
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过于低沉,时鱼樾正在发烧,昏昏沉沉中听不清他说什么,想要再问,却被他俯身吻住,她紧闭唇齿,半眯着眼睛推他:“病毒会传染。”
顾相言哪肯妥协,耍赖地挠她腋窝,鱼樾怕痒,惊呼出声,他便趁势入侵一片芳香,霸道而温柔地辗转品尝,最后在她耳边浅浅道:“能与阿樾同苦共病毒,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桩事,求之不得。”
一语成谶这种事并非只发生在折子戏中,因为第二天顾相言果真发起高烧,且来势汹涌,大有不肯就歇之势。他躺在校医院床板上连续输了五天液,中间鱼樾去陪他,他一把将头蒙在被子中,连连警告她要远离病毒这个顽抗分子,生怕再传染给她让她再遭一次罪。鱼樾“噗嗤”一声笑出来,很是内疚了一阵子,却也取笑了他许久。
但是,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如果没有如果。
至于顾相言,早已将她剔除在他的人生之外,而孩子,怕是此生她再无缘得之。鱼樾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灌一口凉开水,起身走出去。
她曾想,这样坚持下去,攒够了钱,四十岁前退休,窝在城市一角或浪荡大山名川,寂寂过完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可如今,父亲,决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
鱼樾本就不喜闹腾,又加之父亲一事石头一样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晚上就餐时,本想让小楚代替张罗着走一走过场就好,岂料大老板悠悠踱步至她办公室,不着痕迹地屈指敲一敲桌子,意味深长道:“去吧,和同事好好热闹一下,你呀,就有时候性子太直,工作过于认真,容易让人误解,以后手下的活计,很多不能亲力亲为,总得仰仗他们不是?”
她确实得罪过很多人,否则何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多军交战,胜者总是踩着敌方的头颅登上高峰。多年来,她的笑容越来越疏离,神情越来越凛冽,举动雷厉风行,处处透着几分尖锐,好像结了个厚厚的壳把自己彻底包裹起来,所有柔软都束之高阁,简直不像个女人。
不像女人的职员更受老板待见,如她一般,日日十二个小时拼了命的工作,不用粘着丈夫,不必伺候公婆,更不必为了孩子心不在焉,能力卓卓不可小觑,必得揣在怀里捧在手心好好侍奉不可。
鱼樾虽是有几分凌厉之势,却懂得揣测人心,面对大老板的满脸笑褶,只能连连称是。
从办公室出来,不急不缓地到达餐厅包厢时,饭已吃了一半,众人不肯放过她,定要空腹先罚三杯,兴致越高,不停灌酒,鱼樾又连着被灌了几杯,脑子早已混沌,她便拼命喝水,拼命往胃里塞食物,一遍遍跑洗手间,趁没人时伸指到喉中进行催吐,血水顺着手指流了满掌心,一直抠到反胃吐出秽物,每次皆是肝肠寸断,鼻涕涟涟。
吐完了,站在洗手台前,白花花的灯光下,望着镜子中蓬头油面的女子,心中轻轻呵了一声,无尽心酸,对自己便产生出几分怜悯来,事后再一一打理好妆容,从容折返,觥筹交错,又是新的一轮。
酒足饭饱,众人一一离席,小楚去前台结了账,将卡还给鱼樾,伸手要搀她离开。
鱼樾连连摆手:“小楚,你先回,我等朋友,有人来接我。”
她不愿麻烦别人,想等清醒一点叫代驾詹姆斯送她回去,小楚却会错意,朝她狡黠一笑,急急退出。
身子仍是虚脱,鱼樾趴在桌上吸气,抬头望一眼满桌残羹冷炙,杯盘狼藉,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笑了许久,终是伏在桌上饮泣起来。
门好似被人推开来,有气流吹拂。
一个单身女人,半夜一人在包间里哭泣,多少有些丢人,鱼樾不肯抬头,一手在桌下一点点揩去鼻涕眼泪,一边瓮声瓮气道:“服务生,我已结过账,请容许我再多待一会。”
门被人轻轻带上,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莫不是杀害父亲的凶手欲要斩草除根,寻来了江城?
鱼樾心中失笑,却不敢大意,一手不动声色伸到桌上握紧半杯酒,瞅准时机,嚯地站起来,手中酒水直直朝那人迎头浇去。
醉酒,鱼樾身子不稳,手更不稳,半杯酒没能准确“袭击”对方要害,却不偏不倚泼到对方脖子上,顺流而下。
肌肤颇有张力,饱满的健康色,是一截很好看的脖子,直欲让人啃上一口,再往上瞅去,坚毅的下巴,色淡如水的唇,冰凉如雪的眼睛,这样好看的男人,咦,怎地有几分眼熟?
鱼樾见对方纯良无害,并没有任何攻击性,伸指朝他脖子上抹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哪个登徒浪子……呵呵呵,目标错误,目标错误……”
她当他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相言忍无可忍,一把攥住她手腕制止她的变相“非礼”,狠厉道:“你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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