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鱼

人生中,她与他再次不期而遇,一路跌撞,频频相误又相顾,终是一步步揭开旧日恩怨。职场里,早已破茧成蝶的她坚守着独立奋斗的姿势,却未曾料到风起云涌的职场阴谋,早已侵蚀骨髓,于她命脉中翻滚。坎坷波折,舞在情义利刃之上,乾坤扭转之际自有权谋在后。而之于她和他,抉择何如,自是,一愿,一随。

第二十三章 刹那芳华的一抹笑
阳光极其明媚,透出几分可爱的温暖,但脚下清冽的河水却散着一抹寂寥的凉意。
鱼樾光着脚,任凭水底鱼儿去啄她纤细的脚丫,努力睁大了眼,视线仍是模糊的可怕,好似一夜之间突然近视了几百度。
但她仍然认出了同样立在她前方的三个人。
那三人一声不吭地站在水中,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她知道他们都在盯着她瞧。
最左侧那位,是她这一生最敬重的张教授,仍着一身古板且考究的黑色西装,脸上是往常般的庄重和威严。而那个她最爱的男子和她最忌讳的女子,依次站在右侧,闲闲地立在那,状态亲昵,却又不知是在嘲弄她还是在腹诽她的无知。
鱼樾抬眼看一看柔柔的天空,歪头笑起来:“爸爸,樾儿想你了呢。”
张教授一如既往地不去应她。
她沉吟片刻,终于叹一口气,望向顾相言道:“顾相言,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如果不是,何以屡屡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里让我看到是你害了张……”“教授”二字尚未出口,晴空突地响起巨雷,犹似铃声振响在耳膜边,又似有人用铁锤砸门一般,一声接一声地劈下来。
鱼樾不适地捂起耳朵。
不过是瞬间,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了太阳,雷声过后竟是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继而滂沱。
正宫娘娘一出场,果真天有异象。鱼樾失笑,微微眯起眼试图穿透雨幕看清楚身子不再圆润的女子面貌究竟几何,却是徒然。
鱼樾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弄的烦躁,竟是不满地斥责起来:“你这女人,本应该出现在S大明媚的午后,实在不该来这里搅和在张教授和顾相言之间。”那女子恍若未闻,只是越过顾相言,一步步走近张教授,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亲昵的样子像是相识许久的情侣。
鱼樾皱眉,正要呵斥让她自重,却见她拉着张教授开始慢慢向水底沉去。
雨滴越来越大,打在脸上生疼的很,鱼樾浑然不觉,眼睁睁看着河水极速湮没至他二人脖颈处。
她一早便知在这个梦境中不能近他们丝毫,此刻,却又不由自主想要走上前去问个明白。
可她动弹不得,正暗自恼怒,却见顾相言朝她走来,一步一步,沉稳而坚毅。
湿漉漉的头发不舒服地贴在额上眼角处,鱼樾伸手将发丝别在脑后,低头换了下双脚重心,闷闷道:“顾相言,你的女人拉着我爸爸,想要同他同归于尽,你不吃醋,不挽留,是想要推卸责任?”
顾相言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她走来。
可为何,步步逼近的,是一股莫名的杀气?
鱼樾猛地抬头,近在咫尺的男子,看得清晰了,却哪里是顾相言?
被雨水打湿的黑衣紧紧地贴在瘦削的身子上,头上罩着鸭舌帽,右手紧握着一根棒球棍,令人惊悚的是,男人两条浓黑的眉毛下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尖尖的下巴衬着一张软软的人皮突兀着脸部轮廓。
无脸男人在她怔松间隙毫不犹豫挥棒劈下。
鱼樾尖叫一声,转身便跑,即使脸上没有眼睛,但男子却能看到她的身影一般,挥舞着凶器穷追不舍。
天空远边时不时响起一阵阵的雷声,犹似来自远古的呐喊,大雨仍没有停歇的趋势,鱼樾不住地逃,男人不停地追,那根棒球棍一直在她脑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永无止境般,鱼樾像是陀螺,而那个怪物便是挥舞陀螺不停转动的鞭子。她只觉疲倦,浑身疼的厉害,不由得想,如果一棍下去,会不会脑浆涂地,难看至极?
可是,如果她死了,噩梦便会终结的吧?
她终于顿下脚步,气喘着转过身,眼睁睁看着球棍朝她头顶劈下来。
果真,即使是梦,仍是生疼的很,疼得她昏厥到散尽了意识。
只是最后一眼,她看到了那个无脸男人的笑,明明没有五官,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笑,是在坏事得逞之后的狞笑。
再次苏醒时,四周是刺目的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白衣白帽的年轻女子正笑吟吟将她望住,漆黑眼珠,娇俏鼻尖,弯笑的唇角,一切都可爱的不像话。
终于摆脱了无脸男人,鱼樾暗舒一口气,低低开口:“谢谢你!”话一说完,却又觉得好笑,为什么谢?谢谢她有正常的五官?
小护士却会错了意,眼睛晶亮地笑道:“你实在应该要多谢谢你男朋友才是,醉酒加上高烧,如果不是他昨天半夜早一步将你抱来医院,你这高烧可是要烧成肺炎了。”
“男朋友?”鱼樾错愕。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喝醉之后,詹姆斯开车送她回小区,她自觉身子烫的很,不敢大意,特意喝了退烧药,谁承想药片没一点疗效作用,反而烧的愈加厉害,浑浑噩噩之下便摸到床头手机去打电话,结果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去,至于电话是否有接通则没了半分记忆。
楚初一尚在外地未归,公寓内的钥匙只她身上一把,又是从哪冒出来一个男朋友将她驮来了医院?
小护士见她一脸迷茫和不解,仍是笑,只是笑中带了明显的艳羡和嫉妒:“瞧,果真烧糊涂了,连顾先生这么又帅又温柔体贴的男朋友都给烧忘记了?顾先生可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一天一夜,直到确定你退烧稳定下来了才肯离开去洗漱一番。”
顾先生……莫不是顾相言?
鱼樾心脏突地跳动了一下,轻轻“哦”了一声便低了头,小护士只当她被她的话感动到羞涩,笑嘻嘻地拿着体温计走了出去。
鼻息端是浓烈的消毒水味,和多年前那个遥远的噩梦是一模一样的气息,让人心惊到无所适从。鱼樾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浑身不自在地起身下床,抬眼一瞧,正望到墙上挂钟,日历显示为周日,晚上九点钟。
她和方慕是周五晚上喝的酒,怎地一觉起来已过了两天两夜?可是,方才小护士说她是昨天晚上被那位顾先生带到了医院,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鱼樾晃晃被消毒水熏得发胀的脑袋,心想医院这地方,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但眼下有些内急,得先解决了问题再处理出院的事,心心念着新项目的问题,可莫要耽搁了明天的工作才是。
她用手掩着鼻子缓缓推开门,经过长长的走廊,正欲迈步进洗手间内身子忽地顿住。
洗手间的隔壁是盥洗室,透过明亮的玻璃门,鱼樾清晰地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身上套着一件月白色衬衫,领口微开,袖子被他高高挽起,露出张扬有力的手臂,正半弯了身子一手端了水杯一手握了牙刷洗漱,高挺的鼻梁逆着光,像是雪山峰顶绽开的一朵雪莲,坚毅的下巴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微微晃动,魅惑被一点一点挤了出来,直欲勾人魂魄。
怪不得小护士谈起别人的“男朋友”仍是眼睛晶亮如宝石,这样的尤物,怎能不令人心动?
鱼樾艰难地收回目光,正欲抬腿离去,玻璃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顾相言大步迈出来,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面有怒容:“谁允许你四处晃悠的?”
“我……”她抬头看他,忽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憔悴,眼圈下面像是晕染的眼线液,彰显着一天一夜未睡的迹象,下巴上冒出星星点点葱绿般的胡茬,牙膏的白色泡沫尚未清洗干净,沾在他的唇角,竟是莫名地透出几分性感。
鱼樾下意识地抬手去蹭他唇角的白色泡沫,下一刻,她突然懊恼自己怎地竟然神游太虚地对他行此逾越之举,手指一抖,指甲划过他的下巴肌肤,脚步慌乱地急急后撤,全然没有察觉从她身后经过的孕妇。
唇下被她指甲划的有几分刺痛,顾相言微微皱眉,眼见那孕妇躲闪不及,他伸手一捞便紧紧扣住她腰将她带入怀中,鱼樾刚要推他,忽地瞥见一个圆圆尖尖的大肚子,浑身一紧,再无法动弹。
她在颤抖,虽是极力压抑,他仍然感受到了她莫名的恐惧。
顾相言眸底一沉,忽地想起不久前沈铎的调查,他说她极其讨厌孕妇和孩子,是以生活中时时避开这两类人的触碰。
他不明缘由,想要问个明白,但见她极力镇定掩饰的样子,又想到她性情一向执拗,定不会告诉他实情,唇角翕动终于作罢,只是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扣住她一侧脸颊,不着痕迹地遮住她眼角余光不让她看,一边对受惊的孕妇道歉,态度真挚。
孕妇面对他充满愧疚的一张俊脸,心中怒火早已消散,斥骂鱼樾的话也咽下了肚子,施施然走开了去。
鱼樾僵了许久,直至走廊上再无声响,这才默默推开顾相言,低下头,浅浅道:“是你将我送来医院?”
“如果不是我,你希望是谁?”顾相言冷冷道,但下一秒立马后悔了起来,因为他看到鱼樾的头低的更低了。
“谢谢!”她说,“但是……”
“是他们误会,我只是懒得解释,也不愿惹麻烦上身。”顾相言说。
楚初一从周五晚上开始联系鱼樾,一直到周六晚上还联系不到,心中着慌下竟是报了警,恰巧被委派调查的民警与沈铎请来的私家侦探有些私交,侦探在查鱼樾时曾得过他的协助,于是向侦探透露了点情况,又转告给沈铎,待顾相言得知这一事时,连夜赶至江南紫川小区,对业主谎称是鱼樾男朋友,两人生了口角,怕她想不开,诉求开门一看。
等业主与顾相言奔入卧室看到她只是斜躺在地上昏迷了过去时,他明显听到自己重重地舒了口气。
抱着她浑身滚烫的身子前往医院的途中,顾相言不由得对自己生了恼意。先前在酒吧,触碰到的她手腕肌肤的火热,他兀自认为不过是她贪杯,喝醉了酒的缘故,如果不是楚初一找不到人而报警,后果又是如何,他不敢去想象。
鱼樾却一点也不老实,即使她昏迷着,手脚仍然不住地挣扎,时不时地尖叫出声,但任凭他如何唤她,她丝毫回不了神识,仿若灵魂被禁锢在噩梦中而不能脱离。
他永远不会知道,鱼樾在这一晚经历了怎样的噩梦。
只是,此后不久,噩梦一旦成真,悲殇两三人,却又该何去何从?
到医院之后,当医生和护士一致将他错认为是她的男朋友时,一丝丝的喜悦总是悄然上了心头,是以,并不急于辩解。
可是此刻,面对垂眉低目的鱼樾,他总是不能确定一些重要的事情,总是习惯说些凉凉的话,是以,他便有些歇斯底里地在内心朝自己咆哮,顾相言,若你不能放下往日仇恨,会不会终有后悔的一天?
然而,鱼樾听了他的话,似是早已习惯了他如今的冰凉,只是沉默了片刻,抬头说:“但是,仍然谢谢你。”说着,侧过身,提脚要走。
“你去哪?”顾相言大手一横挡在她面前,皱眉道,“昏迷了两天两夜,刚醒过来不能过多走动,知不知道?”
鱼樾望住他。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鱼樾仍不说话,只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开始觉得唇角甘涩,呐呐解释:“不能四处乱动,这是医生亲口交代的。”
“可是,顾相言,医生并没交代病人不准如厕吧?”声音轻扬愉悦,侧身避过他的手,鱼樾轻巧地闪身进了隔壁房间。
顾相言闻言一怔,英俊的脸上瞬时晕红一大片,顾自讪讪地收回手。幸而她的身影早已离去,没有瞧到他的尴尬,但是他却瞥到了她眼角的窃笑,一如多年前,她抱着书本,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顾相言,你拉链开了。”然后转身,独自窃笑,是无邪的喜悦。
即使这一抹笑犹似刹那芳华,他的心仍是被灼烧了一下,滋滋冒着热气。
而他想做的,便是穿越这片蒸腾燎雾,试图抓住另一颗绽放的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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