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鱼

人生中,她与他再次不期而遇,一路跌撞,频频相误又相顾,终是一步步揭开旧日恩怨。职场里,早已破茧成蝶的她坚守着独立奋斗的姿势,却未曾料到风起云涌的职场阴谋,早已侵蚀骨髓,于她命脉中翻滚。坎坷波折,舞在情义利刃之上,乾坤扭转之际自有权谋在后。而之于她和他,抉择何如,自是,一愿,一随。

第四十章 偏起风沙
平凡的日子,在柴米油盐中过出酒花诗意的栖居之感,是鱼樾不曾奢望的。
她因顾相言而爱上绘画,继而辅修第二专业,曾经一度甚至还幻想过等毕业后同顾相言结了婚,两人财政自由之后便立马辞去工作,做一位自由画师,抑或成立一个独立的工作室,闲暇时画一些漫画,到得最后竟是没有料到漫画师是她第一份可供维持生活的工作。
那时,她铁了心准备留下孩子,可想而知任何一家公司都不会聘用一位孕妇,是以找工作时屡屡碰壁,而她又要瞒着张教授,万不能伸手索要金钱,不久便捉襟见肘起来。困窘之下鱼樾退了市区房子,在外环郊区租赁了一间小小的民房以做安身之所,生活艰难自是不可言说。
幸而她画技精湛,又肯吃苦,在网络上连载漫画不久便扬了声名,及至后来,鱼樾踏入游戏行业,朝九晚五的生活简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企望。
她每天九点准时坐进办公室,午饭和晚饭皆是叫份外卖草草了事,时时加班至深夜十一点,凌晨三四点走出公司亦是家常便饭,翌日又要准时抵达公司,睡眠时间总不及五个小时,有时过于疲累,休息室的卧榻被一帮男程序员们抢走,她索性将折叠床搬进自己的办公室,将将就就着就是一晚。
楚初一曾靠在她肩上说:“老鱼,我真希望成个家,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老公,再生一堆孩子,相夫教子做个家庭主妇,何必独自一人在职场拼杀,你死我活的,太血腥。”
楚初一并非急于嫁做人妇,她只是想要嫁给肖恩而已,这是一个遥遥之梦,只因肖恩从不提及两人未来。
鱼樾心中明了,却故作不懂,笑着推她道:“你可别羡慕了那些天天围着灶台转的黄脸婆,一手抱娃一手炒菜,还要伺候公公婆婆,稍不顺心,老公还不给你好脸色看,买个菜都要伸手向人要钱。添支口红?呵,更得低三下四地像个讨食的乞丐,吵架时便被对方抓住小辫子反击说,无用的妇人,钱都是我挣的!瞧,女人在这社会生存有多难。”
楚初一便笑着与她抱作一团,直至肖恩回来,奇怪的看着两人脸上挂着数行清泪。
可如今,不过三四天光景,鱼樾竟是贪婪上了这种生活。
接连几日,鱼樾都是睡到自然醒。她向来认床,外地出差一次保准失眠,可在这座别墅内,她却睡的异常心安,连顾相言起床时的早安吻都不能察觉,只是胡乱挥舞着手撵他走,翻个身又睡的死沉,再一睁眼时,墙上指针早已过了十点钟。
顾相言早已前往公司,顾小羽也一早被司机送去了学校,偌大的别墅,唯她一人。起初,顾相言放心不下,欲要请个阿姨前来侍弄,鱼樾不喜约束,总觉得家里多个外人没一分自在,立马回绝。
此刻,鱼樾照例慢腾腾地起床,楼下厨房内的早餐尚有余温,她撕掉顾相言黏在冰箱上的便利贴,完全忽略掉他写有各种诸如“鸡蛋羹要热一热”“面包片要烤一烤”之类嘱咐的话,端着托盘走进客厅,窝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打开手机玩游戏,分析游戏的核心立项。
可是,心有疑虑,她总是吃的心不在焉。
自从与顾相言共处一室,他却做起了清心寡欲的和尚,晚上极其淡然地抱着她入睡,却没了丝毫想要同她亲热的冲动,顶多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道句晚安,扰得她竟是偶有“被嫌弃了”的念头掠过。
鱼樾摇摇头,又一想,莫不是当初她胡诌之事被顾相言当了真,误以为她处在“不方便”的非常时期?抑或他仍在顾忌她背上的伤口?
可她总不能说,嗨,顾相言,我当初扯了谎,伤口也早已无碍,你大可不必忌惮……
鱼樾忽地止住遐想,明知屋中唯她一人,仍是脸红心虚地四处扫了一眼,生怕被人瞧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端倪来。继而,她忽地失笑起来,将托盘放在一边,使劲拍拍脸颊,又低头分析起了那款手机游戏。
可心中的不安却似涟漪一般一层又一层地荡漾起来。
那是一款女性向手游,游戏类型和她所负责的新项目完全相同,正是由互娱游戏的竞争对手沐奇游戏公司研发并发行出来的一款新产品,前一周刚开放公测,反响极佳,鱼樾特意下载来玩亦是职业本能地取经比较以及学习。
同一类型产品诸多争夺本无可厚非,即使在二次元、女性向这些小众分类中,利润蛋糕仍是让人眼红,可越是玩到最后,鱼樾的心越是沉了下去。
沐奇游戏作为游戏界内能够与互娱游戏相争夺的公司,实力自是不能小觑,但这款手游的制作明显不够精良,美术画面亦是极其粗糙,但是它的核心玩法及游戏立意却仍旧能够夺人眼球。
鱼樾对这种玩法立意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她对其的熟稔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她对自己的身体。
一模一样的构思,是她的制作理念撞车了沐奇的制作人?
既然如此,明明可以精良制作成S极的产品,何以降至负A级,急不可耐地早早上线发行?
这一切,不过是沐奇在不择手段地抢占市场而已,鱼樾很清楚,她的制作理念被人抄袭了,项目组出了叛徒。
她倒吸一口凉气,火速拨电话给公司的人事经理,劈头就问:“最近有人离职去了沐奇?”
人事经理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不不不,项目组如果有人离职,定要先得到您的允许及批准我才能放人。”言外之意,根本不曾有人离开。
但的确,有人出卖了她和互娱公司,如此这般,若投资商知晓了此事,为防被人反咬一口为抄袭沐奇,新项目必遭中止,而公司大老板及其他董事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征得投资商同意换皮继续研发。可是,即使最后项目成功上线,相继两款雷同产品先后发行,互娱游戏必遭滑铁卢不可,投资商断然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如果投资人撤资,抑或项目遭遇风霜,新项目的所有成员必会被公司大老板裁员遣散,而所有人的责怨,都会一一落在她身上。
鱼樾愣怔了数秒,刻意压下心底恐慌,淡淡回道:“我已恢复的很好,明日便去公司。”
“可您的病假还有三天。”
鱼樾叹气:“请帮我将病假提早销掉。”
当晚,当鱼樾立在厨房门口,望住顾相言系着围裙认真地忙活着她平日爱吃的菜饭时,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对顾相言提及销假之事。
可翌日早晨,当顾相言做好早餐上楼喊小羽起床时,正望到鱼樾走出卧室,已是梳洗停当,换好了外出的衣裳。
她施了薄粉,画了淡妆,头发松松地挽在后面,为遮住额上那条伤疤,特意将几缕刘海弯曲在眉角眼梢,轻柔的发丝愈发衬托出她的俏丽慵懒,极其容易让人移不开目光。
顾相言心中动容,不由自主地一把揽住她腰,浅浅地在她唇角印了一下,低低道:“要出门?”
鱼樾眼角飘过顾小羽紧闭的房门,一边暗暗舒气一边推他,快速地说:“是,约了朋友,不便推辞。”
“约了哪里?我送你。”
鱼樾眨一眨眼,脱口道:“江门会所。”
若顾相言知晓她提早去公司,怕是不能让她出门,是以早早想好了应对措施。
“干嘛这么紧张?”顾相言见她低着头想要挣脱离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叹气道:“是我不好,这几日一直忙于工作,让你整日闷在家里,实在需要出去透透风。但是阿樾你这么紧张,好像我是一个独裁的男人,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外出约会似的。”
“我才没有……”她小声反驳。
“约会可以,但是不能约见比我英俊比我富有比我年轻的不怀好意动机不纯的单身男人……”
呵,果真江山易改本性最难移,他当年的那股子痞态端倪尽显。
鱼樾“噗嗤”一声笑出来,打断他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可以松手了,不然小羽该迟到了。”
但在顾相言放手之际,卧室的门忽地被人从屋内拉开。
顾小羽揉一揉惺忪睡眼,将门外两人左右一望,有些鄙夷地说:“爸爸,你一大早就对姐姐妈咪耍流氓,如果我长大以后学坏了,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你到时候可不准打我屁股。”
瞧,萝卜头大的小不点就知道推卸责任了。
鱼樾见顾相言想要发作又隐忍下去的怪异神情,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边极其自然地顺势拉住顾小羽的小手下楼去洗漱,一边道:“等你学坏的那一天啊,你都已经长大了,如果爸爸打你屁股,你也可以打爸爸屁股。”
“姐姐妈咪,你不能教我欺负爸爸。”
“这不叫欺负,爸爸是大人,你也是大人,从人格上来说,你们是平等的,怎么叫欺负呢?”
“姐姐妈咪,那‘人格’是个什么东西?”
“‘人格’不是个东西。”
“那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它也不是个玩意。”
“那……”
“顾相言!”鱼樾忽地截断顾小羽不折不挠的追问,有些头痛地扭头想要向顾相言求救,可身后哪有半个人影?
顾相言仍静立在二楼,挺拔身子斜倚在栏杆上,只是含笑的眼睛弯成了一汪明月,明月上布了一层水汽,正湿哒哒地盯着鱼樾和顾小羽的背影瞧,竟是一副喜极而欲泣的模样。
鱼樾一怔,忽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松了握住顾小羽的手。
与之相处多日,由于当年留存的心里障碍痼疾,鱼樾对于顾小羽的排斥虽是一早便已消除,却是从未主动同他亲近过。
顾小羽却不管不顾,他自第一眼便莫名其妙地喜欢这个姐姐,即使多次被她无故推搡,心有惧怕忌惮,但她如今做了自己妈咪,又肯主动来拉他,自是心中欢喜不已。此番见鱼樾松开手,倒是不舍地上前一把拽住她道:“姐姐妈咪,‘人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等我晚上下学让爸爸来解释给我听,现在我要迟到了。”说着,拉着她就向盥洗室走去。
鱼樾从未伺候过孩子,更不知顾小羽的习惯,颇有几分兵荒马乱,但顾小羽又哪里会需要她照顾?他显得极其独立,顾自挤了牙膏,兑了温水刷牙洗脸,又取了小王子的婴儿霜涂抹面部,一套流程下来,完全不用鱼樾帮忙半分。
鱼樾望着他小小的身子,仿若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张教授为着小小的鱼樾不肯再娶,又担忧保姆虐待孩子,常常是一边拿着教科书一边抱着小婴儿忙乎,及至后来她五六岁大时,有一天周末他起的迟,醒来时正看到小鱼樾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餐桌旁等他吃饭。桌上摆了两份早餐,同以往一样,煎饼和豆浆。
张教授不置信地跑进厨房,只见平底锅还在冒着热气,豆浆机里散着香甜的汁液,而地上摆放着一条板凳,是她用来垫脚用的。
张教授当场泪下,可从那之后,父女两人的早餐任务心照不宣地落在了鱼樾身上。待到后来张教授名望渐高,整日忙于钻研学术,又时常出差去外地做学术讨论,八九岁的鱼樾除却偶尔被陆尔白拉去陆家蹭饭,便一人独自在家。
她敬畏父亲,视他为这世上最伟岸之人,是以不愿父亲被琐事拖累。
但是,面对同她一般乖巧独立的顾小羽,她心里竟隐隐泛起一股酸涩和心疼来,以致在三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时,鱼樾觉得,作为一个父亲,顾相言有许多亟需改进的地方。
顾小羽明显不钟情于鸡蛋,甚至可以看出有几分讨厌,可在顾相言的“淫威”下,不得不蹙着皱巴巴的小脸很努力很艰难地下咽。
“顾相言,小羽喜爱牛奶与鱼,晚餐足以弥补他长身体所需要的蛋白质,你这样强迫他,吃饭时心情不好,会影响消化。”鱼樾试图解救处于水深火热中的顾小羽。
顾相言拿纸巾擦一擦唇角,漫不经心道:“小孩子不能养成挑食的坏毛病。”
“才不是,我一点都不挑食。”顾小羽不满地瞪一眼顾相言,又转头看着鱼樾道,“姐姐妈咪,爸爸强迫我吃鸡蛋不是为了补充蛋白质,是为了补铁。”
“他贫血!”顾相言不及鱼樾发问,抢先一步解释,又瞪一眼顾小羽,生怕他说出什么令鱼樾起疑的端倪来。
鱼樾低下眉去喝粥,面色平静如水,心中却疑虑丛生起。
幼儿贫血实为常见,顾相言何故如此紧张地解释?
但她转瞬便笑起来,抬头将他二人一望,故作打趣道:“打小就贫血,多亏了不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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