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鱼

人生中,她与他再次不期而遇,一路跌撞,频频相误又相顾,终是一步步揭开旧日恩怨。职场里,早已破茧成蝶的她坚守着独立奋斗的姿势,却未曾料到风起云涌的职场阴谋,早已侵蚀骨髓,于她命脉中翻滚。坎坷波折,舞在情义利刃之上,乾坤扭转之际自有权谋在后。而之于她和他,抉择何如,自是,一愿,一随。

第三十一章 如果时光也不记得,请放在心口
鱼樾又见到了张教授,还是那条河,还是那个木然的魂灵。
她不知这是梦境还是地狱之渊,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害你的不是他对不对?你的死与他无关是不是?”
张教授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良久,终于长长地叹气:“你该回去了。”
鱼樾颇是诧异地望住他,只因在以往的梦境中父亲从未同自己说过只言片语,但她很快释然,认为属于同一空间的物种才有交流的可能,心中虽有一些莫名的遗憾,但她仍是笑着说:“爸爸,我果真死了,是不是?我可以来陪你了。”
她想起来了,她理应确实死了。
那天她尝试催眠夜雾试图逃跑时,正是中午,她拼尽全力地向外跑,可夜雾很快便追上了她,扬手便将一把利刃插入了她心脏的位置。
鱼樾记忆起了当时身体内撕裂的痛,利刃插入肉体的冲击力使她身子踉跄着朝前倾倒,她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天,机器惯常的嘶鸣却意外地没有出现,周遭静悄悄的,鱼樾趴在地上甚至能够听到背上的热血汩汩向外流动的声音。
对于自己的刀法,夜雾极其自信,他只是瞧一眼正中鱼樾心脏位置的利刃,看着她体内鲜血一点点流失于地上泥土中,抬头望一望空旷无人的郊外,阴测测地笑。
逃走之际,他只对鱼樾说了一句话。
他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干而死,也是一种乐趣,鱼医师请慢慢享用。”
她果真便是死了吧?
昏迷前最后一丝意识里,她不停念叨的名字,今生怕是再无缘相见了吧。
“爸爸,我来陪你。”她又说。
张教授缓缓摇头:“樾儿,你难道没有惦记的人?”
“有。”鱼樾笑,笑的却有些凄凉,“可我已经死了,阴阳两隔,我同顾相言,这一生是有缘无分。”
“还有机会,快快回去。”张教授忽然走近来,伸手便是狠狠一推。
鱼樾一怔,身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倒下,仰面跌落的那一刻,温柔的河水却似布满了尖锐的利刃,割得她不由痛呼一声。
耳边却响起了杂乱的声音,还有人在低低地饮泣。
“老鱼,你终于醒了。”说话之人明显带了一抹哭腔,柔媚声线却是极为熟稔。
“女人。”鱼樾艰难地睁开眼,正望到楚初一红肿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她的侧边,是肖恩略带愧疚的神色,挨着肖恩的是一脸关切之情的陆尔白。
陆尔白身穿警服,英气逼人地望着她笑,想必刚执行任务赶来陪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掉。
她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朝四周逡巡了一圈,唯独没有见着顾相言的身影。
房间墙壁上挂着两幅西方彩色油画,一盏考究的床头灯,质地良好的窗帘后是带有纹路的玻璃窗,椅子是高仿真皮,从室内摆设来看,这是一间住院费价格不菲的高级病房。
鱼樾不知道是否是心疼口袋里的银子的缘故,只是有些失落地闭一闭眼,弯着唇角笑道:“鬼门关走了一遭,果真神清气爽了许多,尔白,给我拿一支笔和一张纸。”
陆尔白踌躇道:“不急于一时。”
鱼樾望一望他身上警服,笑道:“不必担心我,我心中有数,等我画好了夜雾的画像,随时可以做笔录。”
不过片刻功夫,鱼樾已将夜雾的肖像画了出来,温文尔雅的男子,却因爱生恨,心底扭曲成了暗夜的恶魔。
他是否该值得同情?眼睁睁看着爱女被人夺走年幼的生命,是值得同情的吧?可鱼樾手下的笔没有一丝停顿,夜雾手中早已沾满了鲜血,决不能再允许他继续杀伐下去。
画好之后,鱼樾有些虚脱,陆尔白取出纸巾仔细地将她额头冒出的汗珠擦干,离去时对楚初一和肖恩凝重道:“阿樾就拜托给你们了。”
陆尔白走后,房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楚初一和肖恩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若不是他们两人拌嘴生气,若不是肖恩执意离家出走,若不是楚初一歇斯底里将责任推诿给鱼樾,鱼樾又怎会遭此横祸?
鱼樾明白他们二人的愧疚,但她早已被夜雾选中,劫难只怕是早晚而已。
是以,她便极力扯出一抹笑,宽慰道:“人这一生,劫难都是命数,我这一次逃出一劫,也许正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老话,你们实该替我高兴才是。”
楚初一只是握住她的手,有些难过道:“老鱼,对不起。”
鱼樾知晓她这是在为自己之前出言不逊而道歉,生死关都走过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鱼樾不忍她难堪,又因了解楚初一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于她的那些刻薄的话心中早已释然,于是反握住她手,打趣道:“女人,道歉要有诚意。”
楚初一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鱼樾噗嗤一声笑出来,因着动作过于激烈,想是扯动了后背伤口,不由得低低闷哼一声。
楚初一紧张地查看一番,见她伤口并没有裂开,有些责备道:“医生说了,不能大笑,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大幅度动作,你想要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笨女人,老娘只是特想喝你熬的八宝粥,要你亲自下厨才算有诚意。”
楚初一直愣愣地起身要走,傻傻的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精明。
“女人,你留下。”鱼樾喊住她,又扭头看一眼别别扭扭立在一旁的肖恩,“肖恩,你去超市买食材,要选上等的红豆,回家用水泡好,等女人晚上回去让她亲自熬制。”
肖恩听她这话,如蒙大恩一般,如释重负地领了命令离开了病房。
楚初一这才反应过来,明白鱼樾这番行为看似是在指示他们做事,很无理的样子,实则只是用这个借口帮她和肖恩解围,心中一酸,眼泪哗地一下又涌了出来,抽抽噎噎道:“老鱼,谢谢你。”
她故意取笑她:“这么大一个人,还动不动掉泪珠子,羞不羞?过来,让我抱抱。”
可她哪里敢大幅度伸展胳膊,倒是被楚初一抱了个满怀,久久没有放开。
鱼樾失血过多,伤了元气,不多一会又疲倦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她额上点了一下,耳中好似有男子在隐隐约约的低喃,可她实在困顿的很,不能分辨一二。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黑沉沉一片,她听到陆尔白在屋外打电话,正在和同僚讨论夜雾的案子,床头果真放着保温壶,楚初一正趴在床的一侧休息,想是先前一直担忧她,提着一颗心,此时已然累极。
她仍然没有看到顾相言。
她被困在石屋足有一周的时间,而这一周内,在他收到她发去那三个字之后,他竟然没有一点反应?他如果有给她打过电话,有去找过她,不会不知道她突然失踪之事。
绝望至极时她心心念着的男人,醒来以后又极其渴望见到的男人,她连一点影子都不曾瞧见。
鱼樾有些难过,鼻子一酸,竟是没出息地落下了泪。
楚初一起身时正看到鱼樾拿手拭泪,她一脸担心地凑近她问:“老鱼,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鱼樾掩饰地咧嘴道:“疼,伤口疼。”
“这么长的口子,”楚初一用手比划着,“缝了好多针,怎么可能不疼?要不我让医生多开两片止疼药?”
“不用了。”鱼樾开始转移话题,“有点饿,诺,劳驾美人帮我盛点粥。”
楚初一也不多问,用碗盛了点粥,怕鱼樾撑破伤口,索性拿汤勺喂她。
“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鱼樾吸溜进一口粥,含含糊糊地笑,“可得赶紧好起来,赶紧出院,这么死贵的高级病房,定是要花掉不少银子。”
“你缺这两个钱?”楚初一瞪她,继而又极其羡慕地指指门外的陆尔白,说,“大帅哥争着当你家属,抢着付钱,抢着在手术单上签字画押,真不知你哪世修来的福气。”
“尔白是我发小。”鱼樾笑,“他当我是妹妹,我当他是哥哥,他签字付钱也无可厚非,你不必同他争抢。”
楚初一古怪地看着她,诡异地笑起来:“老鱼,有顾先生在,你以为能轮到我同那个警察同志争抢?”
鱼樾忽地一怔,口中的粥猛地被咽了下去,烫得她心口疼。
楚初一很是夸张地学顾相言与陆尔白的争执。
“她是我的女人,理应我来签字。”
“她是我的妹妹,我才是最近的亲属。”
楚初一的表情很丰富,动作又惟妙惟肖,鱼樾直被她逗得笑出了泪花。
但她实在好奇,因为她在夜雾离开以后虽然打开了手机,但拨通求救电话之后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疼晕了过去,是以想要了解她是如何得救的。
楚初一一边喂她,一边像在讲传奇故事一般,很是奇幻地解释刑侦人员是如何通过她手机的信号源发现她的位置,继而迅速出击前去解救她。
“可是,我被困多日,我以为自己早已被人放弃……”
可顾相言却一直坚信她还活着,陆尔白时时出外勤寻找各种蛛丝马迹的线索,他便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打她的电话,即使总是关机的提示,他却并没有轻易死心。
她开机之后,是顾相言最先拨通了她的电话,他急急告知陆尔白,刑侦人员很快便锁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当时,她失血过多,几欲奄奄一息,若是急救人员晚到半个时辰,即使华佗在世也难挽其命。
是顾相言的不弃救了她一命,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数日不眠不休,他一定累倒了吧,否则何以在她醒来之后迟迟见不到他的踪影?
鱼樾担忧起来,终于问楚初一:“他,无碍吧?”
“除了有些憔悴,他好的很,刚才他还来看过你,不过好像有急事的样子,他在这待了一会就急匆匆的走了。”
鱼樾想起方才睡梦中耳边那个男人的低语,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刚才那一点温润,是他在吻她的么?
不过好可惜,她竟然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鱼樾叹一口气,心中却暖暖的,像是有温泉流过一般。
她想,此番劫后重生,是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一次不让她再轻易错过他的机会,既然他还要她,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她只要应允他就好了,然后,好好爱,努力爱,再不放手。
吃饱喝足了的鱼樾,又加之心念落定,心情大好,不一会又困顿起来,迷迷糊糊中见陆尔白进屋来,好似有些严肃地对她说:“阿樾,今晚我们准备收网,夜雾一定跑不掉。”
刑侦人员利用鱼樾的画像,很快便在江城各个道路进行封锁盘查,又调取各个监控视频,轻易便查清楚了夜雾的活动踪迹及他落脚的地方。
鱼樾不放心,想起夜雾眼中的凶残及那把利刃,心有余悸地嘱咐他:“尔白,一定要小心。”
“阿樾放心。”他朝她点点头,一脸坚毅地转身离去,一身警服犹似生了灼灼光辉,刺目的很。
鱼樾突然想到,小时候同陆尔白一起玩耍时,她总是让陆尔白扮演警察,她去扮作坏人,让陆尔白去抓她。陆尔白自小便喜欢摆弄电子器件,她以为他高中毕业一定会考取亓海市S大的计算机专业,可他却莫名选择去了警校。
鱼樾曾问他缘由,他只是低头笑:“穿一身警服,要多帅就有多帅,铁定会迷倒一群小姑娘。”
那时,她虽然知道他只是拿这个肤浅的理由敷衍她,却并不知他其实只是想要成为她想让他成为的那种人而已。
最为重要的是,他以为,考了警校,便能护她一生。
爱在心口终难开,是这世上最为酸涩之事。
如果时光也不记得,请放在心口。陆尔白曾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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