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鱼

人生中,她与他再次不期而遇,一路跌撞,频频相误又相顾,终是一步步揭开旧日恩怨。职场里,早已破茧成蝶的她坚守着独立奋斗的姿势,却未曾料到风起云涌的职场阴谋,早已侵蚀骨髓,于她命脉中翻滚。坎坷波折,舞在情义利刃之上,乾坤扭转之际自有权谋在后。而之于她和他,抉择何如,自是,一愿,一随。

第五十一章 九月不归
丰都孤儿院的院长又来了信函,照例是对于鱼樾每年的捐赠表示感谢,以及邀请她前往孤儿院一叙云云。
鱼樾本欲再次拒绝,顾相言却拉住她说:“去见一见也无妨。”
“那我自个去。”她怕顾相言想起往事,抢先开口。
“我陪你。”顾相言笑。
两人被一众孩子团团围住时,顾相言却突然不放心起来,一双深沉的眸子只顾盯紧了鱼樾神色瞧。
暗疾虽是一早便有了好转,与顾小羽相处也自然许多,甚而有了兴致,她还会抱一抱这个小弟弟,但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的陌生面孔,鱼樾条件反射一般有些僵硬地架着臂膀。
是他过于着急了,实不该如此逼她。顾相言暗自懊悔,不动声色地揽开那些孩子,与院长道别。
却是遇到了方慕。
院长在孤儿院门口向他们介绍说:“诺,我外孙方慕,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幸而喜欢孩子,时常来这边帮衬帮衬。”
顾相言一手揽住鱼樾,一手伸向前,很是礼貌客气地说:“你好,顾相言。”完全一副刚刚认识的模样。
方慕看着他们二人离去,却听院长在他耳边追问道:“听说,你和那个许小姐分手了?”
“嗯。”方慕淡淡道,想起数日前他盘查公司业务,发觉许又夏背着他和公司内部一员工私下勾结,利用第三方公司暗度陈仓挖走了鱼樾项目组的人,又知晓她出卖互娱,将项目策划卖给沐奇公司,反而诬陷给鱼樾之事,皱眉补充道,“她不适合我。”
院长长舒一口气,笑道:“分了好,那个许小姐,虚荣心强,又心思不正,要找就得找鱼小姐这样正派的姑娘。”
方慕将目光收回来,用手遮了一下半长的斜刘海,露出青春张扬的额头,狭长的眼睛有些不满地瞥一眼老院长道:“您老能不能不要揭我伤疤?我这心口还疼着呢?”
他再清楚不过了,因着这世上有一个顾相言,即使他从未对她做过那些事,她也只可能视他为学弟,仅此而已。
可是,再疼也抵不过岁月流逝,沈铎和白紫薇的婚礼如期而至。
“已经九月了呢。”鱼樾喃喃低语,看着试衣镜中着一件秀蝶齐肩小礼服的自己,竟是觉得恍惚。
九月,再有半个月便是父亲的祭日,那个曾经伟岸落拓的张教授,狠心决绝地撇下地下情人和孩子而不顾,她该如何面对?多年陈案不得昭雪,已经锒铛入狱的“夜雾”究竟为何不肯说出当年雨夜所看到的线索抑或真相?
有一次,鱼樾急了,在电话中负气地说:“陆警官,你们连这么一个小小人物的嘴巴都撬不开,影视剧中那些手段都是骗小孩子的不成?”
陆尔白在电话那端默默了一阵子,轻声笑道:“阿樾,我们总不能屈打成招。”
“你们那些个谈判专家呢?心理学专家呢?”她追问。
“他心意坚定,又极为聪慧,收效甚微。”
鱼樾便气馁了,却也日日盼着陆尔白能及早为她带来妥帖的消息。
俗说,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手亦遮不住天,更何况被有心人故意挑衅,借端生事?
不过数日,鱼樾已成了游戏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贴吧论坛被大小马甲相继曝光,游戏界内相关公众号皆是撰写了文章,虽是匿了名字和公司,但人人心知肚明,那个一心追逐个人利益,于公司荣誉而不顾,暗地里出卖公司机密,致使项目遭遇冰霜的游戏界知名制作人,不是她鱼樾,又是谁?
流言蜚语终是落入了顾相言耳中,他令沈铎查了个究竟,在得知鱼樾离职并非是像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而是因了他的缘故,被林晚肆意侮辱和逼迫着带了屈辱离开互娱后,立即写了辞职函。
但他终究是有所顾忌,怕这节骨眼上影响到沈铎的婚礼,不得不暂时收起辞呈,一脸沉着地走进互娱大厦,不顾大老板解释,只冷冷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
他说:“我与鱼樾是夫妻,那么请问,一个妻子会出卖自己丈夫投资的项目么?”
先前只有小楚知晓鱼樾身边有这么一位顾先生,同事们也都注意到了鱼樾手上的戒指,问了,只笑不答,众人皆道他们的鱼制作有了未婚夫,却是任谁都没有料到鱼樾竟是隐婚,且隐婚的对象还是他们的大财主。
鱼樾出卖公司的谣言不攻自破,但互娱却又有了另一番暗流涌动。其他部门同事前来打探八卦是非,研发部的人只是意味不明地笑,有时UI设计师“大波浪”实在忍耐不住,只是低了声音,悄悄地鸣不平。
“哎,张季末可是亏大发了哟,当初两人比拼项目,大家都赌赢的铁定是张季末,实在是没想到她一个女人家家能够胜出,却原来是利用裙带私相授受,这不是胜之不武么?亏得张季末被她排挤出局,只能委委屈屈到了一家小公司任职……”
当初张季末不过是赌输了而已,又嫌弃被一个女人统治没了面子,这才自动辞职,被楚初一挖到了另一家公司,可如今他薪水一涨再涨,余钱多出的又新添了一辆车子,是断断没有什么委屈可言的。
八卦的同僚见她牢骚起来没完没了,赶紧“嘘”了一下,道:“如今,投资方可是人家老公,谣言又得以破除,说不定大老板还要请人家重新返回互娱继续主持新项目研发,断不能多了口舌给自己惹来麻烦才是。”
这般说罢,众人互相一望,果真一哄而散。
大老板确实下了聘书,欲要让鱼樾重回互娱。
鱼樾接到大老板电话时,她正在茶室包间与一位小说作者约谈漫画授权合作事宜。鱼樾没有丝毫避讳,听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只是借了委婉的措辞好言拒绝,无意接纳。
“这样一个好机会,无端端被你丢掉了,是不是?”那位作者打趣她。
“是是是。”鱼樾笑,“谁让你的作品如此深得我心,宁可弃彼,不可失此。”
两人皆是聪慧之人,鱼樾清白虽是得以证实,但此前风波影响甚重,大老板早已心存芥蒂,即使她回了公司,又怎可能再次受到重用?何况,他一早委托猎头判定她是否忠诚一事,早已透支完了她对公司的所有信任。
但那作者听她如此说,还是很高兴地笑起来:“能够得您赏识,是我的荣幸。”
工作室虽然是筹备初期,但前来洽谈的合作方却是络绎不绝。鱼樾选来选去,竟是舍弃掉已经小有名气的IP作品,亦不看流量粉丝可观之作,独独相中了这位尚未出道的新人的第一部小说。
末了,临别时,那位作者仍是忍不住问何以会被鱼樾选中。
鱼樾想了一想,认真道:“几生几世的轮回,无论是最初那个魔界战神,黄泉路边的被禁锢的一缕魂魄,九重天上的卑微仙子,抑或是被抹了记忆的花妖,月初旬始终都在追寻自己的内心,一直期待爱情,从不放弃道义,至少,《锁妖花》感动了我。”
她离开茶室,立即致电给顾相言。
“你……都知道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料想除却顾首席,还有谁能令大老板解疑的?
顾相言闷闷道:“你打算瞒我多久?”但他立即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那份工作不要也罢。”鱼樾笑道,“我刚刚谈妥了一本仙侠小说的漫画改编,做了自己喜欢的,时间又自由,你不晓得有多惬意。”
顾相言知晓她这话虽真,更多的是宽慰他的成分,也便默不作声了。
婚礼的前夜,沈铎仍是放心不下,十点钟又跑来香榭别墅同顾相言商量一些细节。鱼樾正在试穿明天的礼服,听到响动,将礼服换下,随意套了一件家居服走下楼,见沈铎眉间喜色中掺杂了几许忧虑,不由打趣道:“新郎官不会是怯场了吧?”
“才不会。”沈铎抿唇笑,难得地有几分腼腆和羞赧,“只是有点担忧紫薇。”
“她怎么了?”
沈铎便脸红着不肯说,鱼樾再问,一旁的顾相言只轻轻道:“奉子成婚,需要多加注意才是。”
鱼樾立马低了头,又觉不妥,微微仰起脸,笑道:“好事成双,恭喜恭喜!”
沈铎有些兴奋,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顾相言已是拉起鱼樾道:“我们还有些婚礼细节需要再商量一下,你去楼上看看小羽睡了没有。”
小羽早已睡下,是他亲自服侍,但鱼樾仍是转身上楼,仍能听到沈铎笑嘻嘻地说:“领证的事一拖再拖,你们也直接奉子成婚得了……”后面的话生生止住,鱼樾不看也知道,定是顾相言捂了他的嘴。
小羽早已睡熟,鱼樾看了他一会,和衣躺在了他身侧。
顾相言送走沈铎已是很晚,他在卧室没找到鱼樾,推开小羽房间的门,果真看到她蜷缩在床的一角,竟是睡着了。不知是她怕挤着了小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瘦削身子窝在一起,紧绷绷的,猛一瞧去,身形并未比小羽大出多少来。
他摸出衣袋中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精致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忽地弯了唇角笑,又将盒子贴身装好,小心地将鱼樾抱了起来。
鱼樾并不知自己何时回到了卧室,天刚蒙蒙亮便被顾相言唤醒,穿衣,洗漱。小羽担任婚礼花童,早已穿好了熨帖的燕尾服,头发也被顾相言收拾的十分精神,此刻,他正围着圆桌吃早餐,看见鱼樾着一件秀蝶齐肩小礼服款款下楼来,不由惊呼起来。
“姐姐妈咪,你今天真漂亮,等到你和爸爸结婚时,穿了漂亮婚纱,是不是比现在还要好看?”
鱼樾有些讪讪地,只听顾相言笑道:“当然。”
现场很热闹,帅气的司仪将气氛烘托至最高潮,白紫薇不堪喜悦地流了满脸的泪,沈铎像个孩子似的只顾傻笑,一边用手去蹭新娘子脸上的泪,却听白紫薇娇嗔道:“笨蛋未婚夫,妆被你摸花了。”
台下宾客善意地哄堂大笑,继而高声喊着“新娘子不能说脏话”“改口叫老公”“用纸巾擦”之类的起哄或提醒。
鱼樾眼角有些泛酸,转头一瞧,顾相言不知何时已离了席位。
但她却接到了房东太太的电话。
“鱼小姐,我知道你已经搬出了公寓,但我这个老太太实在没办法了啦,你那个朋友,太不像话了,这个季度的房租已经拖欠很久,玩失踪,又不接我电话,麻烦你帮我转告她一声,如果这周内不能补齐费用,我可是要赶人走的啦。”
鱼樾在这一片喧嚣声中听出了房东的怒气,她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敷衍了几句房东太太,打电话给楚初一,对方关机。她又打了楚初一所在公司的前台,那个助理有些不耐烦地说:“楚初一?她早就从公司离职了。现在就职的地方?我哪知道!”说罢,不容人再问,直接撂了电话。
不知为何,不安和恐惧迅疾冒了出来。鱼樾望着酒店窗外似是蒙了一层阴影的景色,想起上次离去时楚初一唇角的血,浑身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一个孤儿,自小便知钱的极大用处,是以工作勤勉,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定然不会如她所希冀的那般,嫁做人妇,作了家庭主妇,此番无故辞职,定有蹊跷。
鱼樾折返回去时新人正在交换对戒,她左右瞧了一遍,愣是没有找到顾相言,致电过去,却总是无法接通,因着心怀担忧,鱼樾见时间尚早,只简单发了一条信息便急急驱车来到了紫川小区。
公寓门外,明明听到了室内异常响动,鱼樾又喊又敲,却一直无人应答。
“楚初一,你再不开门,信不信我一脚踹飞它?”鱼樾有些烦躁地说,果真抬脚就朝门上踹去,可她才踹了一下,门就被人打开了。
室内黑漆漆一片,楚初一开了门,又急速后退两步,生怕走廊上的灯光闪了她的眼似的。她已经有一周没有见到任何光了,像是蛰伏夜间的蝙蝠,见到光就要躲起来。
“你不是顾相言,我也不是鱼樾,这门,你是踹不开的。”她只是低低道,声音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空洞异常。
鱼樾望着她,忽地落下泪来。
楚初一生了病,体重骤减的可怕,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像是一株凌立在秋风中的枯木,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又赤裸着上身,只着一件四角内裤,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深秋凋零的荒凉。
鱼樾闪身进了屋,反手开灯,关门,看到公寓内东倒西歪的一片凌乱,该摔的物件都已被她摔了个粉碎,玻璃渣子落了满屋,甚而还沾染了斑驳血迹。
她一声不吭地拾掇起来,又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楚初一只是光着身子,一脸木然地盯住她瞧。
“你是老鱼?”她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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