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鱼

人生中,她与他再次不期而遇,一路跌撞,频频相误又相顾,终是一步步揭开旧日恩怨。职场里,早已破茧成蝶的她坚守着独立奋斗的姿势,却未曾料到风起云涌的职场阴谋,早已侵蚀骨髓,于她命脉中翻滚。坎坷波折,舞在情义利刃之上,乾坤扭转之际自有权谋在后。而之于她和他,抉择何如,自是,一愿,一随。

第十六章 悲伤太多,思念尚早
如果可以时空逆转,鱼樾只期望从不与常以生相识。
项目研发进度一切顺遂,当她终于抽出空闲再度踏入诊所大门时,常以生刚毅严肃的脸上毫无波澜,只当她是一个陌生患者。
鱼樾脆生生唤他:“老常!”
常以生埋头翻找病例,不予理睬。
鱼樾无奈地又唤:“常医生!”
常以生这才抬起头,伸长了手臂示意道:“请坐。”
鱼樾失笑,当年初识时,虽说她满身憔悴,却依然打趣他说:“常以生,你合该做一名医生,连名字都如此契合,不做医生真是亏本。”
但严肃刻板的常以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他拒绝与所有病人做朋友,他认为私人情愫掺杂其中会影响他的判断,是以多年来,鱼樾从未与之私下联系过。
但是,日后某天,当他第一眼望到那个娇俏妩媚的憔悴女子时,所有的规矩,便已不再是规矩。
鱼樾只是无所谓地耸一耸肩,一屁股坐在沙发中,笑道:“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会再见到我?”
常以生皱眉,当年她一直排斥他对她的催眠,治疗过程又不肯诉说实情,顽疾根深蒂固在心底,怎么会轻易除去?
但常以生只舒展了眉,轻轻笑着捻起一张卡片给她看:“瞧,一周前的预约,预约人——鱼樾,我还不至于这么健忘。”
鱼樾感叹一声,又故意取笑他:“如今花钱来找人聊聊天都需要提前预约,看来心理治疗师已是香饽饽了,可是常医生你今年已三十三岁,还依然混迹于单身大龄青年行列,不觉得可耻么?”
常以生又拈着卡片在她眼前一晃,闲闲道:“多年过去,你始终无法忘却过去种种,不觉得可耻么?”
时间好似突然慢了下来,又似是急急往前冲,无人可阻挡。鱼樾在这时慢时快的感触中身子斜斜歪于一旁,像被人散了筋骨。她缓缓眨着眼睛,笑意已略显迟钝,声音缓慢如静潭流水:“我又没四处害人,但你却浪费了大好年华,比较一二,还是你更可耻。”
常以生并不作答,鱼樾困惑道:“老常,你承认了是不是?”
无人回应。
鱼樾有了三分恼意,她抬眼转头去瞪常以生,身后却俏生生立着一个拥有漂亮眼睛的女人。鱼樾一惊,唇角微微开合想要争辩些什么,耳边已传来女人的厉声斥责,遥远的,又似贴着她耳膜朝她吼叫,字字锥心,句句泣血。
“我早已怀了顾相言的孩子!”
“你这无耻的女人!”
……
原来,终究还是她最无耻么?
鱼樾心中慌乱,抬脚欲要去找顾相言辩个真假,却挪不动脚步。
身后是刺目的阳光,明媚又忧伤,常以生立于树荫下,斑驳树影打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他只是定定望着她和一个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孕妇对峙,轻轻道:“鱼樾,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带我找到它。”
鱼樾摇头,却见常以生对她招手,鱼樾身子便不受控制地继续飘荡,再一转头望他,发现两人皆坐于计程车内,路标斜斜指向机场,一阵凉风扫过,扬起一捧尘土。
常以生目光流转,皱眉道:“鱼樾,不要看我,看着前方。”
鱼樾莫名地浑身发抖,十指握紧成拳,骨节绷得紧紧的,泛着惨白。时间好似定格在了虚空,过了很久一般,鱼樾再也承受不住,浑身已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她凝了最后一丝力气,忽地紧闭着眼,双手松开去紧紧抓住衣摆,忍住突如其来的剧痛朝常以生大喊:“老常,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带我离开!”
她喊的声嘶力竭,悲痛莫名。
忽地,一滴泪从她眼角晕染开去,幻化成了一弯河水,河水中直直立着两个男人。
常以生此前从未见过此情此景,知道这里并非是症结所在,不由轻叹一声,将鱼樾唤醒,心中对这个顽固棘手的病人五分愤懑五分疼惜,竟是十分矛盾。
方才从她进门常以生便开始了对她的暗示催眠,又用卡片对其重度指示,多年过去,他竟是再一次失利,不是不气馁的。
鱼樾见他冷着一张脸,看去更严肃了几分,试图安慰他:“我一直在自学心理学,经常性自我催眠,早已有了抗体。你也知道,我这病,无伤大雅,只是最近一次疼痛的比较厉害。”说着,从手提袋中拿出一本书向他炫耀。
是一本《催眠心理术》,著作者——常以生。
常以生哭笑不得,连赶带撵的将她轰出门外。
去往机场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度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对于某些人,也许会牵绊一生不得而愈。
鱼樾却不死心,在诊所门外打来电话嚷嚷道:“常医生,以毒攻毒如何?”
“科学理论上是成立的,但……”
“那便好。”鱼樾打断他,“常医生你三十三岁,大我五岁,年纪相符,又是本地人,有车有房,性情成熟稳重,为人忠厚,无不良嗜好,你可否考虑考虑做一味毒药?”
常以生难得失笑起来:“等你什么时候把病治好了再来撩我。”说完,不待鱼樾反驳,直直挂断电话。
鱼樾收起电话,撇撇嘴道:“真不给面子,都不晓得配合一下演一场戏。”
可配角总会接连上场,无论舞台是否华丽锦荣。
楚初一打来电话,连珠炮一般狂轰滥炸后鱼樾终于理清头绪。
鱼樾匆忙中赶至会馆,随意扫了一眼,只见落地玻璃窗旁一男子西装革履,脊背近乎坐成了一条直线,想必是个善于掌控全局且严谨之人。鱼樾走过去,淡淡询问:“博士?”
博士早已替她叫了炭烧咖啡,口感极苦,鱼樾不喜欢,只礼貌性的抿了一小口。博士自我介绍了一番,又痛心疾首了一番,在陌生女子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怒斥这个社会如何冷淡残酷的对待这么可爱的生物学。
最后,他终于说:“鱼小姐,你不晓得如今拿个博士有多难。”
鱼樾望了一望他头顶稀疏的头发说:“是。”
但谁又容易呢?
还是做男人更简单,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千古真理。只要稍微发挥点志气才气,随便闯一闯,是骡子是马,脸长面短姓甚名谁都不打紧,女孩子见了一窝蜂般一拥而上,吃香的很。
鱼樾不再遵循惯有的礼仪,不再看对面的博士,只因她每一次含笑礼貌的望一望他,他都似受了极大的鼓舞,侃侃不停。
会馆内音乐响起,放的是蝶恋花,悠扬飘逸,悉悉索索,惊扰人心。
鱼樾突然打断博士的话,目光清亮,淡淡地说:“博士,蝴蝶到底是什么变的呢?”
博士讶然,转了转手中的咖啡杯说:“毛毛虫。”
鱼樾眸底暗了一暗,是谁说的翩翩蝴蝶飞又来,梁山伯与祝英台,生死相恋不分开?鱼樾突然后悔起来,即使楚初一关机摞挑子非逼着她前来相亲,她一早亦大可不要颜面地拒绝赴约。
楚初一在电话中不容她拒绝地批判:“老鱼你这老女人,看你那样子,你以为天天坐家里坐公司,男朋友会来敲你的门?那么多门,他怎么知道敲哪一扇?”
鱼樾心不在焉地反问:“为什么不,不然如何叫缘分?如何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自从相识顾相言,她何曾希冀过其他缘分?
如今这般,她又有何资格?
楚初一不管不顾,一一摆出对方条件:“博士,高学历。”
“我本科双学位,也不差。”
“年薪百万计。”
“我每月数以万计的薪水也不至于饿肚子。”
“有车有房。”
鱼樾发怒:“女人,我没房没车?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长了毒蘑菇?”
“哟,就你那破车?东郊房子还不是按揭贷款?人家博士的房子可是中环小别野,能相提并论?”楚初一嘲弄地说。
鱼樾尚未拿肖恩讥讽一番已被对方扣了电话,再打,楚初一便关机。
一早被楚初一约好时间和地点,于情于理,鱼樾不得不来。
但是,与不相干的人谈一些生物学和哲学理论,时日漫长又枯燥。
似是过了许久,咖啡早已没了温度,博士终于用生物学的专业术语述说完了毛毛虫变为蝴蝶的进化史。
一只虫子破茧成蝶,虽然一生艰难,却终振翅高飞,如果不是一堆听不懂的术语,倒是不失为一个励志而温馨的美好故事。
鱼樾忍耐着听完他的总结陈词,向后仰了仰身子,适时结束话题:“博士,谢谢你的咖啡,若无其他事,我先行一步?”
博士试探着建议:“明日一起晚餐?”
鱼樾可不愿浪费时间听一个陌生人讲些生物进化史,看出他眼中流波,身子忽地前倾,屈指轻轻敲着桌面上印花桌布,浅浅地笑:“博士,实在抱歉,我朋友向你隐瞒了一些事实,我……我其实是丁克族,所以要求男方要么也是丁克族,要么是二婚已有孩子的,因为我这一生是不准备生孩子的。”
博士忽地睁大眼睛,像看着外星人一般:“丁克族?鱼小姐可听说过,女人不生孩子便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鱼樾的心忽地似被戳进了一根刺,伤口流出鲜血来,滴滴答答落至肺腑。
她缓缓将刺拔出,暗自敛了伤口,微微皱眉,语气含了几分讥讽:“博士是研究生物的专家,可否告知一二,男人进化至生孩子的地步尚需多久时日?既是提倡男女平等,那男人如果不生孩子是不是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博士面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再不懂风情也已听出鱼樾话中毫不掩饰的讥诮之意,嗫嚅几句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黑着脸客气几句便匆匆起身告辞。
鱼樾低低失笑,正欲起身已被眼尖的服务生拦下。
服务生面上堆着职业化的微笑:“小姐,那位先生尚未买单。”
鱼樾看一眼账单,忽地咧嘴笑,取出手机,扫码结账,缓缓走出会馆。
她思及博士青白脸面,竟是暗自取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角便溢出闪亮亮的泪花来。她立于一株白玉兰树下许久,终于想好措辞,准备向楚初一汇报“战绩”,肩膀已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只听有个男子脆生生唤她:“学姐!”
是一个陌生男子,约莫二十四岁模样,浑身散发出一股活力张扬的气息,一身休闲服饰,发型略长却异常清爽,斜斜刘海遮了眉,下面嵌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正迎着光微微眯着望了她笑。
对于这个似极了影视剧中的邻家大男孩,鱼樾不认为她在亓海市S大有这样一个学弟。
但对方坚持,他一步步走近鱼樾,笑吟吟道:“学姐,自大一初次见你,我已暗恋你七年。”
鱼樾吓一大跳,皱了眉,直直瞪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生,礼貌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位先生,你认错了人。”
“学姐,我是方慕。”
“方先生,你怕是跑错舞台,念错剧本了,恕我真的不记得有一个叫方慕的学弟。”
方慕两手一摊,无视于鱼樾当他只是一个搭讪撩妹的浪子,眯着的狭长眼睛隐有光芒闪烁:“学姐姓鱼名樾,主修建筑设计,辅修美术设计,毕业前夕学姐突然离开S大,自此踪影全无,我也便再未曾见过学姐。”
鱼樾一怔,多年来她从不允生人近她三分,自从陆尔白告知她六年前张教授并非亡于意外之后,她对旁人更是多了几分忌惮和警惕,是以对于方慕的一番言论,鱼樾半信半疑之际不愿同一个陌生人过多纠缠,落下一句客气话,转身便走。
方慕却只是对着她背影叹气,声线不高,却足以传进鱼樾耳中,足以让多年来残存于她心中的一丝奢望落空。
阳光明媚至极,方慕的声音也温润似玉,但于鱼樾而言,却似身处布满荆棘的雪山,刺骨地冰冷。
他说:“鱼樾学姐,当初你离开S大后,顾相言表现的一直都很平静与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如今你独守空闺,难道还是没能够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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