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吟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来，意识逐渐归位。太爽了。她动动手指，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她记不清高潮具体是怎么来的，那种极致的刺激给了她磅礴的快感。她当时浑身痉挛，爽得几乎发疯，而现在却感到了无端空虚。童吟背后贴着男人的胸膛。她不知道姿势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她连上衣都没脱，也没扯掉他的任何一件衣物，她只用了他高挺的鼻梁、嘴唇和手指，就爽到了这个地步。面对王涉这样的男人，这一场高高在上的、反客为主的性事，让童吟彻底得到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满足。“爽了吗？”身后男人在问她。他的声音又冷又欲，童吟的耳根又热又麻。她点点头。男人扶她起来，让她坐到沙发上。他把地上的裙子和内裤捡起来，转身又拿了盒湿纸巾，把这些一并放到她身边。童吟高潮后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她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然后靠在沙发枕垫上。这张沙发很宽，皮子摸起来很舒服，她不知道这里曾经躺过多少个女人。这个想法让她抬眼瞟向站在桌边的男人。王涉始终背对着童吟。他收拾了一下桌上冷掉的饭菜，一言不发地端着碗盘走出办公室。去到后厨，他把碗盘扔在一边，伸手拧开水龙头，弯下腰，让冰凉的水直接浇透头顶。过了两分钟，王涉体内的沸血被降下温度。他关上水龙头，然后撕了几张厨房用纸擦干头发和脸上的水。洗净的菜心还剩一半。王涉重新起锅，给童吟做饭。在这个过程中，他短暂地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王涉这辈子不知道奉献两个字怎么写。今天晚上的这一场性事，是单方面的服务与满足。要让女人高潮，男人会很累，过程不容易。如果这场性事能够勉强算做慈善的一种，那么王涉希望童吟的快感可以持续得久一点。把菜装盘时，王涉走了两秒神。白川拍摄的那部女性纪录片中的某些零碎片段，偏挑这个时候冲入他的脑际，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烦躁无比。他手一抖，嫩绿奶白的菜心掉了两颗到地上。作为一场性事的客体，压抑自己，取悦对方，掌控权归属不在自己手中，而从头到尾都被对方的幻想与快感所凌驾——今晚的他切实地体验了。而这点体验，对比那部纪录片中所展现出的种种，不过冰山一角。王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出后厨。他这些年来和多少个女人睡过觉，他在乎过女人是怎么看待性这桩事情的吗？他是个什么东西，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给女性公益机构捐钱做慈善，这事说出去有谁相信是他王涉干的？他甚至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像他这种人，配谈女性困境吗？配做女性慈善吗？童吟是真的饿了。她把王涉重新做好的饭菜全吃了。吃完后，她擦擦嘴，看向男人。在身体被满足之后，童吟只觉得意兴阑珊。这样的低级快感太容易消逝，精神和灵魂的空洞没办法靠它填补。她甚至完全不想再继续探究王涉所谓的“不行”是真是假，这和她没有深层关系，也不妨碍他继续取悦和服务她。王涉卷起的袖口下有她用指甲掐出的印子。童吟看清了，伸手揉了揉那块皮肤。他撩起目光。她被这样的目光又弄得湿漉漉。她不懂，怎么会有男人这么冷，却又这么能让对方变得火烧火燎？王涉把她吃完的碗盘收走。童吟拉住他，说：“以后还可以吗？”他说：“可以什么？”童吟说：“像今晚这样。”今晚什么样？让她在他身上为所欲为，连续获得高潮？给她做饭，让她吃饱喝足？她把他当什么？免费的高级工具？王涉的目光又冷下去三分，随即自嘲。即便她不把他当作工具，难道他就能承担得起像她这样的女人对一个男人的认真期待？他是个什么东西，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王涉移开目光，把卷起来的袖子一层层地放下去：“你应该找个男朋友。”童吟说：“哦。和你有关系吗？”王涉说：“今天晚上，如果我没有在场，那个男人会把你怎么样？你找个男朋友，他会有所忌惮，这是对你自己的安全负责。”童吟半天不响。王涉起身。她开口：“你就是怕我缠上你，对吧？”王涉站定看她。童吟仰头，又重复：“对吧？”她饭吃得太快，脸颊旁边的发梢上粘了一粒米。她的目光中带了气，瞪着他的眼珠黑亮黑亮的，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有点可爱。王涉抬起手臂，从她的发梢上摘去那粒米。他说：“在找到男朋友之前，你随时可以到这里找我。我给你做饭，我让你高潮。”但除了这两样，他没什么能再给她的。童吟坐在回家的车上，掏出手机。离开前，王涉和她互加了微信。他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姓名，头像就是他本人。童吟看了几秒男人这张冷淡的脸，关掉了他的资料。这时候，姜阑给她发来微信，问她在做什么，还关心她晚上的那场公益聚会是否开心。童吟简单回道：“还好。”她没告诉姜阑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头一次刻意向闺密隐瞒了她和一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姜阑收到童吟的微信，她没多问。歌剧下半场马上就要开始，她去休息区找费鹰。男人在一群人里面很显眼。他回头，朝她笑了笑。姜阑也笑了。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她实在是很开心。中午费鹰返沪，他为了晚上陪她，特意调整了行程，航班往前改了两小时。落地虹桥，他和陆晟先去公司，然后直接回公寓，给姜阑发了条微信。她本以为他要傍晚才到，两人可以直接在晚饭餐厅见面，却没想到会有意外惊喜。一周没见，姜阑很想念费鹰。她没有压抑自己的想念，一结束工作，就去公寓找他。费鹰出差回来，洗过澡，在换衣服的时候被姜阑在衣帽间里抱住。费鹰有点无奈，他提醒她时间，又摸摸她的后背：“阑阑，等晚上回来再好好抱，好吗？”她像这样弄他，让他怎么忍得住？姜阑一边摸着他的腰，一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说：“好。”她松开手，去帮他拿衣服。赴约穿什么，两人没刻意商量过。姜阑平常上班穿什么，今晚就穿什么。费鹰平常出门穿什么，今晚就穿什么。歌剧这种艺术形式，费鹰很少主动欣赏。这不属于他的世界，也不在他的舒适区。但今晚是陪姜阑，费鹰愿意为她去做一些自己不会做的事情。宋丰订的餐厅就在大剧院旁不远。姜阑和费鹰到的时候，宋丰已经携太太在餐厅里提前等候了。他和姜阑打过招呼，介绍太太给她认识。宋丰的太太名叫付如意，今年三十六岁，做了十四年时尚买手，从上海到香港再到上海，从奢华男装到女装再到珠宝配饰，是相当资深的行业前辈。付如意对姜阑说：“叫我如意就可以。”姜阑和付如意问好：“我是姜阑。”她又向两人介绍费鹰，“这位是我男朋友，费鹰。”宋丰笑着和费鹰握过手。付如意目光轻转，将费鹰从头到脚打量。姜阑留意到她的目光，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任何社交的第一步，都从对外表和品位的评判开始。很多人不喜欢这个行业是由于这个原因，但身处这个行业中的每一个人都摆脱不了这个无形的规则。坐下后，付如意主动破冰：“我有一位前同事，现在也在VIA。”姜阑问：“哪位？”付如意笑了笑：“Chris He。我在香港工作的时候，和他共事过。他当年就在做女装，做到现在，还在做女装。”中国有句古话叫文人相轻，这话用来形容时尚买手，姜阑认为也很合适。姜阑说：“Chris人很聪明。”付如意说：“他对女装的审美，还停留在十年前。”这话如果换个人讲，会显得极其刻薄无礼。但付如意长着这样一张脸，又拥有着这样的衣品，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只会让听者会心一笑。于是姜阑很坦诚地笑了，说：“女装不好做。”付如意很同意：“非常难。我自从怀孕之后就转做珠宝配饰了，没办法，总得留些时间给宝宝，给家里。不然光是每年的fashion week和各类国内外的showroom就要花多少时间在外面跑？”姜阑看了一眼宋丰。付如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男人啊，有什么用？他们就算再疼太太，也没办法帮忙怀孕生孩子。”她又说，“我有个很要好的闺密，年龄和我相仿，今年才怀孕，你想想有多么不容易？她先生就算再体贴再周到，也不可能直接分担她将面临的生育风险。”一旁，宋丰和费鹰也在聊。宋丰很轻易地判断出费鹰是北京人，过了一会儿又问他在哪里高就。费鹰说自己做点小买卖。宋丰笑了：“一般说自己做小买卖的，那买卖都小不了。”费鹰也笑了，没多说。说着话，宋丰始终留意着他太太的需求，茶就算只喝了一口也会亲自添上。费鹰看得心中感慨，他以为他对姜阑已经是照顾至极了，但没想到这事居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宋丰讲完自己和姜阑的业务往来，又和费鹰聊了一会儿自家的两个孩子。听他讲这些时，费鹰露出真心的笑意，向宋丰询问了两个小朋友的姓名。饭到尾声，姜阑和付如意讲起VIA明年三月的上海大秀。两人聊得很深入，付如意发表了她对VIA目前品牌年轻化和产品街头化转型的看法，有些外部视角很独特，也很引人思考，姜阑听得十分仔细。后来姜阑又提起最近在为大秀项目寻找国内有实力的营销科技公司，这事很挑战，最挑战的是IDIA希望找一家管理层熟悉美国人工作思维的中国本地公司，便于后续项目多方沟通和快速推进。宋丰听到这话，说：“我有个合适的人选，可以引荐给你们。”费鹰心中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他没在饭桌上提。他没必要急于这一刻，等晚上到家之后，他可以慢慢和姜阑聊。饭后，四人走出餐厅，步行到大剧院。剧院内的女洗手间里没有几个人。姜阑从隔间出来，洗手擦干，然后对着镜子简单补了补妆。她旁边也有一个女人在洗手，姜阑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女人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从镜中望向她，友好地眨了眨眼。姜阑不好意思对着镜子打量人家，立刻收回目光，整理好手袋，转身走出去。女人跟在她身后走出洗手间。女洗手间外的走廊拐角处，站着一个男人，等人等得频频抬手看表，不耐烦地踱着步。他穿着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两颗，臂弯里搭着两个人的大衣。姜阑走过男人身边，她想到了自己的男朋友。她在来上洗手间之前，也把大衣脱给了费鹰，他去替她存衣物。同她一道从洗手间里出来的那个女人停在男人身边。姜阑听到女人开口说话了，那个语气大约是她这辈子也没办法对费鹰使用的。女人对男人说：“老胡呀，你是不是几分钟看不见我，就以为我要出意外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