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J台上的女人既漂亮又性感，童吟很欣赏她和她的音乐表达。那种毫不掩饰的，强烈的，独立的欲望和火辣，无拘无束而不可一世。90’hiphop(90年代嘻哈)，new hiphop(新派嘻哈)，trap(迷幻风嘻哈)，pop(流行音乐)，twerk(电臀乐)，这么多种风格不同的音乐被她完美融合于今夜的表演中，童吟觉得这太刺激了。她开始认真地思考，她是否有可能从女人身上获得性快感。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她意识到了她这具三十二岁的身体已经饥渴到了什么地步。但童吟还没想几秒，卤肉饭就被人端来了。来送餐的还是之前的那个男孩子。童吟把菜单和酒单还给他：“不好意思哦，你们菜单上卤肉饭那三个字，被我不小心弄掉了。”男孩子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他捏住菜单转身要走，又被童吟叫住。她刚刚快速尝了一口今夜的卤肉饭，她对它的味道不是很满意。王涉从后厨出来，走回办公室，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振。王涉拿起来划开，微信群里又多了几十条新消息，其中80%都是郭望腾这个话痨一个人发的。这是没有费鹰的那个群。这几天除了孙术，没人找过费鹰。这是兄弟们之间不用说出口的默契。费鹰从来不需要口头上的关心和询问。郭望腾从微博上截了一堆图发到群里，全是今晚来746HW玩的女生们拍的现场照片和视频。在那些照片和视频里，几个女DJ身着BOLDNESS的“女人是什么”胶囊系列，风格迥异却都火辣性感，引得现场舞池频频高潮。其中一个名叫ZT的女DJ，把“乳房是什么”这件T恤的胸口剪开了两个洞，完美露出里面满满镶钻的银粉色胸罩，在镜头前笑得肆意而奔放。这张照片的转发很快破百，数字还在持续上升。郭望腾实在是很困惑：“老王，你搞今天晚上的这个活动是想主动送死？只要你还是个男的，你现在干什么都是错的你不知道？除非你变性了。”王涉：“滚。”王涉一点都不想解释。今天晚上746HW的这个活动压根就不是他的主意。他王涉有必要为了女人在网上送自己的人头吗？他又不是费鹰。746HW不只是家夜店，还是个DJ厂牌。王涉名声在外，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厂牌还有另外两个重要股东，一个是费鹰，一个是DJZT。ZT是个女人，曾经专研了十三年的古典音乐，后来搞编曲混音录音，再后来直接转做职业DJ，她的多元背景让她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open-format DJ(开放风格DJ)。ZT的专业能力和技术实力很牛，在这方面王涉一直很佩服她，但也仅止于很佩服而已。今晚的“女DJ是什么”这个活动完全是ZT的主意。ZT甚至没和王涉商量，就直接让负责746HW官微日常运营的员工做了海报发了活动公告。王涉无语。谁让那个员工也是个女孩呢？ZT先斩后奏之后又叮嘱王涉：“嘘，你别告诉费鹰。”这简直就是废话。他王涉有那闲工夫掺和这些破事吗？王涉把手机扔回桌上，心里烦得要命。费鹰和BOLDNESS搞的这出事让他不能理解，但他又忍不住质疑自己为什么不能理解，到底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作为兄弟，他应该两肋插刀，所以ZT的行为他没干涉和制止。但看见今天晚上来演出的几个女DJ身上的那些晃眼的标语，王涉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有点窒息。类似的窒息感，只在一年前出现过一次。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王涉很不耐烦：“进。”那个被他派去给童吟送餐的男孩子推开门：“老板，她说她把菜单上的卤肉饭三个字不小心弄掉了。”王涉抬头，盯着人。男孩子又说：“她还说，今晚卤肉饭的味道太不real了，难吃。”童吟拿着手机，在看她今晚录的现场小视频，大概有十几条。等她再抬起头时，卡座里多了一个男人。王涉的头发染回了黑色，这个发色让他的脸和表情显得更冷了。童吟瞟了一眼他的耳钉耳环，它们还是闪着同样冷的光。她把手机放下。一看见王涉这张脸，她就忘了她想从女人身上获得性快感的这个念头。他的这张脸对她来说，是顶级的欲。王涉没先开口，他听着童吟麻烦的声音在问他：“你今晚有空吗？”他简直想问，这个女人能不能把她的这点心眼藏好，还有比她更露骨可笑的吗？是他上次的拒绝不够明确，还是她太搞不清楚状况？王涉抬抬下巴，看向桌上的卤肉饭：“怎么难吃了？”童吟答：“为什么油没少放点？我上次不是讲过了吗？油可以少放点。”王涉冷笑。这冷笑不是对童吟，而是对他自己。他起身：“给你免单。”童吟抬手牵住他的衣角：“喂。”王涉低头，从这个角度他能看清她的乳沟。她今晚穿了一件低胸紧腰的上衣，在这样的光线和背景音乐下，他头一次发现她的胸型也很漂亮。童吟说：“你们Hiphop圈的不是都把Keep it real挂在嘴边吗？你能不能real一点？王涉。”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原来她还记得他的名字。王涉被她拽得坐下来。童吟说：“这张卡座是你在店里给自己留的，是吧？”王涉不响。童吟又说：“那份有卤肉饭的菜单是临时给我做的，是吧？”王涉还是不响。童吟又拉了拉他的衣角：“和我睡一觉，好吧？”王涉转过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童吟说：“你听见了。”王涉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和多少个女人睡过觉？”童吟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我只是想和你睡觉，又不是要和你谈朋友。”王涉盯了她一会儿，他的语气很real：“我不行。”童吟没懂：“什么不行？”王涉说得更直接：“和女人睡觉，我硬不起来。”童吟不信：“你前面低头看我的胸，明明下面立刻就有点反应的。你以为我没发现？”王涉的嘴角勾起来，说：“对。我能硬。看女人，想女人，自己撸，都能硬。但和女人睡觉，我硬不起来。这个解释够real吧？你现在搞清楚了吧？”童吟松开他的衣角。她火冒三丈。这个男人，不仅不尊重她的性欲，而且不尊重她的智商。他为了不让她纠缠，连这种鬼话都能编得出来。王涉在走回办公室的路上，是真见鬼了。准确地说，是一只叫白川的独立摄影师女鬼。王涉没料到今天晚上的这个活动，ZT会请白川来拍现场。他看着白川迎面走来，已来不及装看不见，只得皱着眉头应付：“Hi.”白川对王涉笑道：“Hi，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王涉有点想骂人。自从一年前白川跟着746HW跑了一趟巡演之后，王涉就再没好过。白川问：“你这什么表情啊？不会还为了一年前的事情记仇吧？你不至于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吧？”王涉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想起一年前，他在巡演转场大巴上因为无聊，随手打开看的那部白川在西南农村拍的女性纪录片，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半夜一点半，黄浦江边的风很凉。晚饭吃好，陈其睿和季夏走上九楼，他让人又开了一支香槟。这支香槟喝了两个钟头，直到季夏低头看表：“很晚了。”陈其睿没说话。今天这顿晚饭，季夏迟到了整整100分钟。约在八点，7点50分的时候他收到Vivian的消息，说季夏和客户的会议延时很久，她希望改约。陈其睿没同意。他一直坐在餐厅里等季夏，这一等就到了9点40分。季夏姗姗来迟，但妆容仍然很精致，底妆和口红都补过。陈其睿知道，这是她对客户的尊重。他更知道，如果他今天没坐在VIA中国区一把手的位子上，季夏不会同他吃这顿饭。那天她在电话里又轻又软的语气，说叫他别生气请他吃顿饭，只因为他是她的大客户的大老板。季夏原本叫Vivian请他去她家，陈其睿没同意。他非常清楚她是要做什么安排。她如今专有一处“家”，用来款待重要客户方。她会叫餐饮公司去她“家里”准备私宴，她安排的菜品和服务比任何一家中山东一路上的餐厅都要出色。季夏或许以为，他完全不了解她目前的状况。季夏说“很晚了”，但陈其睿无动于衷。她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他的衬衫领口已解开了两颗。他喝酒后一贯是这样。她今天其实有些累，想要早些回家休息，但VIA这场秀能够给她带来的业绩收入很可观，她不能不理会陈其睿的需求。三年过去，这个男人的手段和做派没有任何改变。陈其睿沉默着。季夏叫服务生新开一瓶气泡水，她今晚喝不下酒了。然后她说：“30%的服务管理费是报得略高了，但18%实在太低。我们如今对别的客户最少也要收25%。Neal，你做事情要讲行业规矩，你不是一个不公平的人。”VIA这场秀造价接近两千万，加上360度的广告及公关传播等投入，至少一亿人民币预算打底，陈其睿开会一句话，直接砍掉她千万元的项目收入。陈其睿开口：“今夜不谈公事。”季夏没别的话说了，慢慢地喝光了半杯气泡水。她抬眼寻服务生的身影，再一转目光，看见陈其睿拿过她的杯子，亲手给她添了半杯。他把杯子稳稳地放在她面前。季夏没碰那只杯子。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他在细节处照顾她是哪一年的事情了。陈其睿又去拿自己的杯子。季夏只听清脆的一声“啪”，那只杯子摔在地上。她正要叫服务生，却见陈其睿已弯下腰去捡。糊涂。她心里这样想着，还没说出口，就见他皱着眉直起身。陈其睿的手指毫不意外地划破了。季夏递给他干净的口布。陈其睿接过，擦了擦指尖的血，然后眉头皱得更深了。季夏说：“这点小伤，你还痛？”陈其睿抬起目光。季夏无声地看着他，他自己比任何人都应当清楚，他是一个从来不会痛的男人。江风一直吹着。陈其睿的目光不为风动。他的声音很冷冰冰：“怎么，我不能痛吗？”他又说，“我现在知道痛了，不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