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崩，早在两人的意料之内。
苟丞相在榻前跪下就嚎啕大哭，廖原握着双全也红了眼睛。
毕竟皇帝还年轻又勤勉，如今早早就去了，实在太可惜了。
等两人收拾好心情，就拿出皇帝之前让准备好的圣旨，只是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惊讶。
毕竟他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有一份圣旨，以为只有自己手上的。
苟丞相道：“既如此，不如一起把圣旨交给摄政王亲自看看？”
廖原却道：“皇上既然把圣旨分开给你我二人，就是不希望我们知情。”
这圣旨他没看过，不等于苟丞相没有。
分开放置，显然皇帝担心他们其中一个人会背叛。
萧正翼接过圣旨，两人便退下了。
他仔细看着两边的圣旨，内容一模一样，显然皇帝把圣旨做成一样的两份。
如果一人篡改过任何一部分，萧正翼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即便双方有争议，不能让朝臣心服口服，金銮殿的牌匾后面还藏着一份，足见皇帝的谨慎小心。
萧正翼足足看了好几遍，上面只有让他登基，成为下一任皇帝掌管幽国，却没有提起任何一句关于太后的。
他有些迟疑，皇兄素来孝顺，是不是想让太后一直住在护国寺里再不放出来？
但是如果自己登基，太后在护国寺要出来观礼，萧正翼就算拒绝，朝臣未必愿意。
儿子让生母去护国寺祈福一两年就算了，几十年在里头就说不过去了。
只是没等萧正翼想出个头绪来，门外有太监总管悄声禀报：“摄政王，太后听闻皇上去了，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
萧正翼猛地起身，满脸不可思议：“怎么会……”
皇兄这边刚去世，怎么太后就知道了？
还是说太后在宫里置了人手，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传到京郊的护国寺。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太监总管：“是皇兄的意思？”
太监总管微不可见地点头：“皇上交代过，这是奴才最后办的一件差事，之后等皇上大葬，奴才愿意为皇上守陵。”
他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并不适合继续留下，要么自尽，要么就在皇陵里苟活到最后。
萧正翼定定地看着他：“你在皇兄身边多年，是他最信任的人。与其去守陵，还不如留在我身边帮忙扫清麻烦。”
这是愿意留下他，并重用了？
太监总管感觉不可置信，他身为皇帝的心腹，如今又再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心腹太监了吗？
萧正翼又道：“我许诺你在百年之后，可以葬在皇陵附近，算是全了你跟皇兄这份主仆情谊。”
这是莫大的荣幸了，太监总管两眼含泪，立刻趴伏在地，完全是臣服的姿态。
太后突然病逝，大臣里有怀疑的，但是她去世的理由却是在情在理。
几乎是皇帝驾崩前后脚的功夫便去了，果真是母子连心。
萧正翼明白，直到最后皇帝还是给了太后体面，让那个秘密到死都埋在地下，再不挖出来叫天下知晓。
太后死在母慈子孝的名声里，这是皇帝唯一能给太后保住的，也是希望萧正翼能够遮掩一二。
人都死了，萧正翼没什么不能原谅的，只可怜那个疯了的生母，直到死都不清楚自己被算计，还以为她生下的是死胎。
皇帝为他铺设了一条平坦的路，只希望遮掩太后的丑事，萧正翼没道理拒绝兄长临死前最后的念想。
他为兄长守灵，为太后守灵，还得处理政务，重整后宫，几乎没合过眼。
太监总管劝道：“摄政王多保重，别累着自己了，若是皇上还在，见了也会担心的。”
“放心，我没事。”萧正翼摇摇头，就见卫三大步前来，神色有些微妙。
太监总管识趣地退了出去，明白他再是得萧正翼的重用，却依旧比不上旧人。
萧正翼奇怪：“后宫遣散的人出什么问题了？”
皇帝身子单薄，太后为了能让他开枝散叶，每次选秀都留下大量的嫔妃。
起初皇帝还去见一见，后来实在太多了，许多女子进宫几年，就连他一面都没见过。
继续留在宫里蹉跎岁月实在不必，萧正翼索性以皇兄的名义赦免她们，能够出宫再嫁人。
大多数女子还年轻，萧正翼不近女色的名声已久，便没心思留下。
卫三道：“后宫女子大多都离开了，只是有几个不愿走，便按照主子的意思安排去护国寺后山的院子住下，其中一个在路上就晕过去了，脸色惨白，属下只好停下请女大夫过来把脉。”
谁都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还以为对方是不是在后宫得什么病了，他也不好怠慢。
“女大夫一把脉，说那女子已经有孕差不多六个月了。”
人本来就丰腴，并不显怀，身边人并没发现。
要不是路上晕了请来女大夫，谁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等过几个月，瓜熟蒂落，她再偷偷把孩子藏起来，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
萧正翼皱眉：“人呢？”
他可不能容忍有人背叛皇兄，索性把人请过来问一问。
女子脸色还是发白，是个身份低微的才人，进宫只有三年，住的地方离皇帝的寝宫很远，两人怎么都不可能有关系。
萧正翼板着脸坐在上首：“你是自己说，还是不想留下这孩子？”
才人连忙哀求：“这是皇上的孩子，我可以发誓。”
她双手护着肚子，生怕萧正翼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把遇见皇帝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我父母去世后在舅舅家借住，被舅舅用表妹的名义送进宫里来，未婚夫也指给了表妹，进宫后郁郁寡欢，有一夜实在伤心就在湖边偷偷哭。”
皇上起初以为她是个刚进宫的宫女，忍不住开解了两句。
后来两人就偶尔在湖边见面，聊上几句。
“我看出皇上的身份，就把家里的事说了，担心欺瞒皇上，他却是笑了。”
皇帝不常笑，这一笑就笑到她的心坎里，再也出不去。
他似乎有很多事闷在心里，有一晚带着酒水跟才人对饮，两人在偏殿渡过一夜。
之后皇帝再没来过，才人后来发现自己怀上了，却谁都不敢说，偷偷藏在殿内养胎。
可惜孩子还没出生，皇帝就病死了。
才人起先怀疑是萧正翼动手了，弑君后得到一切。
“为何出宫的时候不说，非要让人发现后才说？”
才人面色尴尬，虽然皇帝相信这个弟弟，她却始终有所怀疑，也不愿意孩子落在萧正翼的手里。
不用她开口，萧正翼就看出才人的心思：“那就留在宫里好好养胎，别到处乱跑伤着他了。”
他盯着才人微微鼓起的肚子，目光温柔：“这是皇兄的孩子，也是我的侄女或者侄子了。”
担心有人对才人不利，萧正翼把细心谨慎的卫三送到她身边，点了身家清白又细心的八个宫女四个嬷嬷伺候，吃的穿的用的都需要仔细检查才放进去。
对外萧正翼没告知任何人，只把才人留在后宫，顿时引来朝臣的非议。
毕竟兄长后宫的妃嫔，如今萧正翼要登基的话，她留下就不合适了。
偏偏萧正翼不急着登基，只道天下安康，皇帝刚驾崩，他为皇帝守孝三个月之后再说。
众人私下怀疑这个才人是不是跟萧正翼有关系，等有人发现才人怀了身孕，顿时更是觉得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萧正翼的，不然怎会把人留下？
兄弟感情再好，如今萧正翼是储君了，以后要重整后宫，留着兄长的嫔妃岂不是尴尬？
但是自己的女人就不一样了，不过沾手皇帝后宫的嫔妃，萧正翼实在不厚道。
商会消息灵通，副手想要名正言顺当商会长，却发现祝知微把两个跟他不对付的人提了上来，三人一起管理。
平起平坐，三人同意才能放行，对他来说完全是束手束脚。
他有心讨好，就上门把这消息说了，见祝知微脸色微微一变，就明白这马屁是拍在马腿上，灰溜溜走了。
谢枫看着祝知微沉下的脸色小声道：“大人莫要伤心，摄政王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他其实更想说皇宫花团锦簇，美人如云，萧正翼以前不近女色是因为太后的阻拦，如今太后不在，他未必还需要收敛了。
但是谢枫更担心自己这一说，祝知微会更难过。
“没事，我有些累了，今儿就不去府衙，回去歇一歇。”
祝知微心知萧正翼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听着总觉得糟心，不难过是假的的。
她进房间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迎面一道身影忽然靠近，紧紧抱住了自己。
祝知微吓了一大跳，然而熟悉的气息的鼻尖，温暖的怀抱似曾相识。
犹豫片刻，她伸手抱住了对方，轻轻问道：“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快马加鞭赶过来，没顾得上梳洗，身上都臭烘烘的。”萧正翼担心流言蜚语传到她的耳边，索性一路赶过来想亲口解释：“害怕那些胡说八道的话被你听见了会不高兴，我就亲自来解释了。”
“嗯，我听着，你说吧。”祝知微冷不丁被他抱起来，放在腿上才一起坐下。
萧正翼仰头看着怀里人：“没什么好说的，那是皇兄留下的孩子，算是露水烟缘，连皇兄自己估计都想不到。”
亏得才人小心，不然在后宫吃人的地方，她能让孩子平安落地都不容易。
她身份低微住得又远，才没被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