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窗外吊燈暖黃色的光線混雜進來,好像是給僵持的氛圍增添一點溶解劑。 沈嘉珩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踱步過去,“我們接到情報,說這層走廊裡的洗手間有情況,需要協助調查。” “情況,什麽情況?”畢楚挑了下眉,“嗯,如你們所見,破壞了我的事情。” 他吸了口煙,輕輕呼出一口氣,說話都輕飄飄:“不然哪有那麽早結束。” 四十五度視角滄桑仰望天花板。 眼眉慵懶,一副被打攪了之後的煩躁模樣,演技好得簡直都可以去當影帝。 沈嘉珩:“……” 這人的厚顏無恥程度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臉呢,它還在嗎?周圍還有這麽多人站著呢。 在道上混了幾年之後果然就不一樣,比當年當校園扛把子的時候還要放蕩不羈愛自由。 畢楚相當淡定,面無表情地撇開眼,繼續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 他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倦懶不耐,“還有事嗎?” 沈嘉珩視線落在他手裡那件有點熟悉的衣服上,停頓幾秒,忽然冒出了句:“你還要繼續?” 畢楚指節頓了下,緩緩側過臉,勾起唇角痞笑:“你說呢。” 沈嘉珩有點被震撼到:“…………” 兄弟,可以,你行,你厲害。 緩了會兒,他繼續說:“能不能叫那位Madam出來看一下,因為我們不確定你是不是在說謊,畢竟……” “出來看一下?”畢楚打斷他,無聲挑起一側眉,晃了下手裡衣服,嗤笑:“人家小姑娘都沒穿衣服,怎麽看?” “我們在裡面好好的,倒是沈嘉珩你,平白無故帶一大幫人闖進來,喏。”他手隨意指了下隔間,“嚇得人家衣服都沒穿就直接躲進去了。” “你說你們這是不是特別欠?” “影響到了別人做事情的自由,根據港城警例相關條例規定,沒有正當理由隨意干涉別人是不是算是濫用職權?” 沈嘉珩輕笑了下:“畢楚,我要為你鼓掌,真的。” 畢楚嘴裡叼著根煙,漫不經心掀起眼皮,“不必了,趕快帶著你的狗滾出去就行了。” 他下巴稍揚,姿態懶散,長得好皮好臉但是莫名一股渾然天成的痞氣與匪氣,跟那些裝的還不一樣。 根本不用裝,本色出演。 好像就是個天生的流氓,走到這條道上一點也不奇怪。此時看著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屎一樣,囂張桀驁。 有性子直的警員憋不住:“虧得你還記得警例?” “嗯。”畢楚彈了下煙灰,側靠洗手池,雙腿交疊站著,“好歹也混過一兩年嘛。” “畢楚!你把做過警察又去道上混當成你的勳章是吧?還是不是個男人?親手對付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兄弟,背棄當初的誓言和信仰,乾那些吸人血的勾當,很好玩很光榮?!” 畢楚摁滅煙頭,臉色沉了下來。 “走這條路,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做這些齷齪勾當,和裡面那個婊子一樣……” “賤”字的發音吐到一半,被迫中止。 畢楚直接揪住他的衣領,往他膝蓋上猛地一踹,乾脆利落,快到那位警員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吃痛受挫,“嘭”的一聲砸進肉裡的悶響和急促的痛哼將空氣中的氛圍凝滯。 “你再嗶嗶一個試試?!” 眸色冷然,他一身戾氣還未消盡,驀地又嗤笑出聲,“好歹是個正經阿sir,嘴巴給老子放乾淨點。” “再說,我和人家Madam你情我願的,關你屁事?” 沒有想到畢楚會這麽不講情面,直接動手,周圍人愣了一瞬,反射弧有點長,等回過神來後,幾個人掏出了配槍。 沈嘉珩手勢示意,讓他們不要動手。 “可是沈sir……” 沈嘉珩笑:“沒事。” 遲疑了會兒,最後還是緩緩收回腰間。 畢楚松手,不耐煩地把人往牆上一甩,吐字清晰:“滾。” 沈嘉珩把那哆嗦著發顫的警員扶起來,安慰了下。 複又走到畢楚那邊去。 他臉色不太好,轉過身去打開水龍頭洗手,透明的水流下,細長骨感的手指根根分明,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 沈嘉珩手搭在他肩膀上:“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襲警?” “哦,是嗎。”畢楚哼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出來混,又不止一次襲警,怎麽著,老子不還是照樣好好的?” 沈嘉珩咳嗽幾聲,選擇性忽略掉這個戲精加戲,轉入正題:“抱歉,也不是平白無故要打擾你辦事,只是——” 他往這四周看了下,玻璃窗洞開,從外面灌進來的風呼呼吹動簾布。 “那麽多人怎麽逃的?” “逃?”畢楚注意到他眼神,嗓音淡淡,“從窗台這裡下跳下去夠嗎?那太好玩了,全都是金軀鐵臂,摔不死的。” 畢楚嘶聲笑了起來,陰暗也沙啞,混不痞氣息十足,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周邊有幾個新進組的警員詫異:“這個人看起來好囂張啊,怎麽沈sir一點都不生氣的?” 隊裡的老成員接話:“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前畢楚還在隊裡的時候,跟沈sir的關系好得很,交情很深。” “交情很深?” “嗯,大概——” 他撓了下耳朵,開始在腦子裡搜尋成語,思索了幾秒,福至心靈,想到了,“大概,就是古代說的那種斷袖之交……吧。” “…………” 新警員略微睜大了眼,用有些神經質的目光掃過沈嘉珩和畢楚兩個人。 好像……越看還越像那麽回事,還挺登對。 斜靠在門框邊緣的周妄看不下去了,衝中間打了個響指:“喂,別亂說話。” 另一邊,沈嘉珩歎了口氣,和畢楚擦肩而過時,手按住他肩膀,湊近了些,聲音放低:“你最好想一下,秦子龍是怎麽知道這次行動的消息的,又是怎麽逃掉的。” 手掌輕拍幾下他肩膀,畢楚不耐煩,甩掉他的手:“滾遠點,別碰老子。” 沈嘉珩:“……” 我到底怎麽你了???畢楚摁滅煙頭,臉色沉了下來。 被周妄打斷吐槽的那幾位警員眼神一滯,“——!” “唉,看來是我們沈sir一廂情願,單相思啊。” “太可憐了。” ………… 沈嘉珩平複了下情緒:“下次可要小心,別被我們抓到。” 畢楚淡淡撩起眼:“放心,我身家清白,最近又安分守己得很,一不嗑藥,二不販毒,阿sir你想抓我都難啊。” 一行人空準備忙活一晚,最後隻得作罷。 本來想查攝像頭,但很不巧的是,這一片區域裡的攝像頭都壞掉了。酒吧老板的態度生硬也不好說話。這條線索就只能暫時斷了下來。 *** 畢楚屈起手指輕扣隔間門,“可以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沒回答。 他皺了下眉,繼續敲門:“在嗎,宋玖?” “……在。” 宋玖拉開門,臉色蒼白,神情有些呆滯。 女孩穿著不合身大一號的黑色襯衫,襯衫擺松垮遮住大腿根部,露出腿部纖薄白皙的肌膚,骨肉勻停,線條纖細漂亮,尋不見半點瑕疵。深黑色更襯得她皮膚白皙細膩,明豔動人。 不過眼睛略空洞失神,讓人想起商場櫥窗裡沒有生命力的洋娃娃。 他額前碎發暗如鴉羽,垂著眼皮看她,把衣服遞過去,“你的衣服,換上吧。” “嗯。” 宋玖簡單回應,接過衣服後又關上隔間門。 畢楚靠在洗手台上,手肘撐在身後。 聽著裡面衣料窸窣的聲音,眼睫微動。 幾秒後,他收回心思,百無聊賴地摸出根煙來抽,輕輕吐了口煙圈。 宋玖換好衣服後出來,畢楚摁滅煙,扔在垃圾桶裡,“走吧。” 好像是考慮了很久,宋玖鼓起勇氣走近幾步從後面拉住他衣角。 感受到身後的牽引力,畢楚腳步微頓,轉過頭來看她,輕佻地笑了起來:“怎麽,真想在這裡試試?” “……” 宋玖不動聲色松開手。 她鼻子一抽,女孩的聲音輕輕軟軟的,“畢楚,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她仰著頭看他,對上那雙漆黑微沉的眼,也毫不畏懼,眼角還帶有之前哭過的痕跡,水光瀲灩,像是藏了細碎的星河於其中。 這麽一種微仰著頭的姿態,莫名勾人,像是獻祭於惡魔的少女。 獻祭。 畢楚輕眯了下眼,尾音懶散疏啞:“是又怎麽樣。” 宋玖耳邊亂嗡嗡的,晃蕩起今天一晚上零碎所聽到的那些話,還有幾個警員臨走時的歎息。 “他明明有的選,偏要不走正道自甘墮落,怪誰?還不是怪他自己。” “我們說這些幹什麽,是別人的事情,少管。” …… 其實之前就該判斷出來的,她偏心地選擇性忽略。好像是考慮了很久。 她總是選擇相信別人,相信畢楚。就像那一年春節前夕,密室逃脫店面前,他把那枚小小平安符放在她手心,祝她一生平安順遂,說第二年還要再來。 可是後來他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走了,讓她一個人慢慢等。 再次看見畢楚的時候,宋玖發現她一點都不怪他,更多的是愉悅和失而復得。 可是現在,就像有什麽東西碎裂了一樣,支離破碎,很難再修複。 “你真的要選擇這樣嗎?”她問。 “對啊,一條路走到黑,絕不回頭。”他挑起眼簾,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很是玩味。 默了幾秒,宋玖問:“為什麽要換衣服?” “不然怎麽解釋你出現在男洗手間裡?” 宋玖嘴唇動了動,想說她其實可以解釋的,只不過那樣就會證實她之前傳遞的情報是真實的,畢楚必定難以逃脫。 她下意識摸了下耳蝸,動作一頓——不見了! 看見他動作,畢楚扯了下嘴角,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隱形藍牙通訊器,拿在手裡晃了下,“你在找這個?” 之前咬她耳朵時就發現了,悄無聲息摘下來,她竟也沒發現。嘖,小姑娘光顧著臉紅去了。 宋玖伸手要去拿,畢楚先她一步,手伸到窗外去,松開,那一點小儀器落入高空,很快淹沒在燈火流動中消失不見。 “對了,你衣服上的小裝備也沒收掉了。”他懶洋洋道。 宋玖:“……” “最好不要再接觸這些危險的事情,不適合你。” 畢楚將她耳邊一撂落下的發絲勾到而後,語氣警告。 宋玖閉了閉眼:“這是我再遇見你之後第一次幫你,也是最後一次。” 他很清楚她說的是什麽,眼底情緒沉浮,哂笑一聲:“是嗎?那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好。” 正要走開時,畢楚忽地扯住她手腕,將人帶過來,喉嚨裡發出低笑:“你之前說你要上男洗手間?” “……?” “不上它,上我好不好?” *** 【宋玖:……您就不能稍微委婉一點? 畢楚: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