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雨夾雪毫無預兆地兜頭而下，洋洋灑灑的。
  路面濕漉漉的結了一層薄冰，發散著寒氣。廣播裡的鈴聲一響，教學樓裡就一齊湧出了許多學生，走道上人流攢動。
  一中期末考試的第一天結束了。
  一出考場門，宋玖就被洛柒拉住，“寫得我手都快斷了。”
  洛柒邊走邊說：“終於考完了，累死我了。”　
  “明天還有一天。”宋玖提醒她。
  “你別說，讓我自我麻痹一下。”
  平常的校園主乾道上這會兒擠滿了人，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在人群中走路的速度很慢。
  　洛柒犯愁：“待會兒我們吃什麽呀，這麽慢，外面肯定排了老長的隊。”　
  宋玖想了想：“要不我們去學校飯堂吧。”
  　平時大多數同學都不怎麽去飯堂，相比於外面的飯館，人肯定是要少一些。
  果然，飯堂人不多，幾條隊伍零零散散的，一陣涼風吹過，卷起玻璃門外的幾片枯樹葉，很是應景，十分蕭條。
  　宋玖記得，她上次來飯堂的時候，人好像還沒有這麽少。
  打了幾份菜，宋玖和洛柒選了個位置坐下來。
  　“這還是魚香肉絲嗎，這麽少肉的？”　
  洛柒夾起那瘦的可憐的比她的小黑皮筋絲兒都細的一小根不明物體，如果不是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那是肉絲。
  宋玖笑：“飯堂阿姨好刀工。”　
  “……”
  視線恍惚間，洛柒夾著菜的筷子頓了頓，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僵硬。
  她和宋玖是面對面坐著的，從她這邊看過去。
  飯堂就餐區內，靠近玻璃門的那一側餐桌上，臉上帶著笑意眉眼溫和的男生在和女生坐著一起吃飯。
  　是沈嘉珩和蘇琦。　
  果然好看的人是應該在一起的，畫面養眼，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細碎的夕陽余暉光暈在他周身散開，他桃花眼微微斂起，眼裡像是帶了光，璀璨又溫和。
  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但是很愜意的樣子，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洛柒覺得浸在玻璃罐子裡的檸檬和鹽水裡的青梅混合的味道全打翻了，一起流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宋玖很快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問：“你怎麽了？”
  她坐的這一方自然看不到洛柒所看到的，所以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洛柒這一瞬間的情緒轉變確實很莫名其妙。
  　就像是突然晴轉陰，前一秒還水光瀲灩晴方好，下一秒就是烏雲密布電閃雷鳴，暴雨……應該是淅淅瀝瀝的毛毛雨即將落下。
  洛柒沒說什麽，低著頭從餐桌上抽了一張紙巾，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誒。”宋玖還沒來得及叫住她，“你不吃飯了嗎？”
  宋玖怕她晚上會鬼哭狼嚎地喊餓，然後拉著她一起去吃宵夜，少女深夜暴飲暴食，打亂她的減肥計劃。
  轉頭洛柒已經跑出去了。
  宋玖追上她，跑在她前面。
  　雨夾雪已經停了，道路邊常年綠化的草坪上積著薄薄的一層細雪，還有些都已經融化成了水，順著小草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滑，沒入根莖，然後消失不見。
  洛柒蹲下來，抱著膝蓋，一隻手輕輕地撫上那些小小草芽的尖，撓過手心，癢癢的感覺。
  洛柒的眼神莫名悲戚，春天還沒到，就有些不怕死的嫩芽兒冒出來了。
  宋玖剛才跑得太快，才追上洛柒，她微微俯著身，手掌撐在膝蓋上，喘著氣問：“你到底是怎麽了？”
  洛柒盯著草葉上的小水珠發呆：“玖玖，我覺得我的眼淚就像這些個小雪珠化成的水一樣，流也流不盡，淌也淌不完。”
  　宋玖：“…………？”　
  　她什麽時候開始走青春文藝疼痛風格了？
  “疼嗎？”宋玖順著問。
  “你說呢。”洛柒居然還真的流眼淚了。
  宋玖呆住了，過了幾秒，她探身到洛柒前面：“過來，抱一抱就好了。”
  像是得到了某種安穩的倚靠，洛柒的情緒在那一個點爆發出來，女孩抽抽搭搭：“是不是我不夠好呢，為什麽就注意不到我，偏偏就不喜歡我。”　
  “……”宋玖開始沉默了，她大致猜得到是什麽事情，不是玩笑話，也不是隨便，她輕拍了拍洛柒的後背，“傻瓜，別這樣，你一定也是某個人翹首以盼的期待。”
  “是嗎。”洛柒擦了擦眼淚，看她。
  “嗯。”宋玖彎起唇角回答。
  洛柒像是振作了一些，站起身來，“好，那我就不要再喜歡他了。”
  宋玖：“……”
  　洛柒毫不猶豫：“反正我就是覺得他長得好看。”　
  宋玖：“…………？”
  果然這莫名其妙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沒有青春疼痛裡那些徹夜難眠和一想起來就撕心裂肺無法忘懷的深刻情感，也沒有大腦放空不自覺就無意識發呆的惆悵頹廢，哭一場就好了。
  這場無疾而終的單戀結束的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宋玖不知道，在以後的無數個難眠的夜晚裡，她感慨要是也有洛柒這樣的草率以及不走心該有多好。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冬日裡的雨夾雪毫無預兆地兜頭而下。
  小部分的白色掩蓋上建築物和道路，鞋底才在某些略深一點的積雪上，會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凜冽的寒風呼呼而過，打落樹木枝葉上的小塊積雪，吧唧一聲掉落在地上，撒落一地，有一種藝術品的感覺，第一眼看過去居然覺得那摔裂開來的殘骸很好看，雪粒四濺，灑開，天然形成的一幅關於雪的畫。
  不遠處的道路拐角口，男生側眸看過去，淡薄的嘴唇抿著，眼尾微挑，對於剛剛落在他面前的小積雪塊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起伏。
  只有一點冷冰冰的氣息發散。
  　略淺淡的瞳孔清清冷冷的，眼神意味不明。
  修長的指節在滑黑的手機屏幕上漫不經心地敲了敲。
  從畢楚的視角看過去，剛剛看到的那一幕，會是錯覺嗎？
  雖然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但是看見宋玖蹲下去抱了抱她身邊的那個女孩，很親昵的那種。
  她還眼神很溫柔地抬手摸了摸那女孩的腦袋，她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處……場面莫名旖旎繾綣。
  畢楚的額角跳了跳。
  一些不太清晰不太明朗的猜測漸漸浮上來。
  雖然很是荒唐，可他還是不受控制地往那方面想，他喉結滑動了兩下，唇角抿地發緊，整個人的側臉緊繃著，表情看起來有些冷然，像是氣到了極點。
  一段纏綿悱惻絕世淒美的青春疼痛愛戀情感小劇場，不自覺地在他腦海中上演。　
  畢楚被自己嚇到了，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怎麽會？
  下一秒，他很是別扭地挪開了視線，心情很煩躁。
  　***
  第二天的考試結束，教室裡如同是沸騰的油水混合物，熱鬧聒噪。
  收東西的收東西，扔試卷的扔試卷。
  “我他媽，最後那道題是人做的嗎？！”
  “你應該問那是不是人出的卷子。”
  “寫死老子了。”周妄一邊拉書包拉鏈，一邊甩著手，“手都疼，這幾天都不能玩遊戲了。”
  路忱笑：“就你那技術，一般的輔助都帶不動好嗎。”　
  “怎麽了怎麽了，我不管，我今晚就要去召喚師峽谷，峽谷見。”
  　周妄單手拎上書包，準備走的時候，被轉著筆發呆的畢楚吸引了注意。
  “楚哥，是不是試卷太難了造成打擊了？誒，沒事，就那卷子那根本就不是人做的。”
  “…………”　
  一句話落定，空氣沉默好幾秒。
  　路忱對周妄這貨的智商實在感到擔憂，怎麽就不是人了？
  “你覺得阿楚哥會是在意這種小事的人嗎？”路忱拍了下他的後腦杓。
  　“哦，也對。”周妄反應過來，“那怎麽……”
  周妄看著畢楚這副眼神空洞迷茫如同被抽幹了靈魂的模樣，實在再想不出來別的什麽解釋。
  “莫不是……”周妄福至心靈，猜測道，“……失戀了？”　
  畢楚的嘴角抽了抽，目光冷淡地直視過去，周妄忽然覺得頭皮都麻了一下，不敢再瞎嗶嗶了。
  往日裡忽略掉的，沒怎麽在意的小細節小場景就像放電影一般的再次浮現在畢楚的腦海中，一幕幕的，重演，靈活生動並且刻意起來。
  那個女孩，好像是宋玖的同班同學，叫洛柒。
  兩個人似乎是很好的朋友，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上廁所，還是舍友，連睡覺都是在一個屋子裡的。
  而且，畢楚忽然記起，好像她還很親密地叫宋玖，“玖玖”。那是她的小名嗎，還是只是她們之間所獨有的，這也太親密了點。
  太可怕了。
  畢楚越想越覺得可怕，整個人都是僵的，眼皮跳了跳。
  　路忱還和周妄打打鬧鬧的，手臂從後面勾住他的脖子，借力整個人要跳上他的背。
  周妄悶哼了一聲：“臥槽，路忱你豬啊，這麽重！”
  畢楚掀起眼簾，視線撩過去，落到他倆身上，忽然間問了句：“你們對於同性戀怎麽看？”
  畢楚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著，在路忱和周妄看來，他像極了一個正襟危坐的審訊者，在嚴肅地等待著一個答案。
  　周妄：“……”　
  路忱：“……”
  　前一秒還在打鬧的兩個人瞬間分開來。
  路忱迅速從周妄身上跳下來，似乎還是很嫌棄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把視線錯開去，沒再看對方，就顯得非常有默契。
  路忱抓了抓頭髮：“不管是gay還是les，我覺的吧，不知全貌，不予置評。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我們也管不著。”
  畢楚的眼神輕晃了下，在這大冬天的，一種寒涼感撲面而來。　
  仿佛就是一個自動的製冷機器。
  周妄頓了頓：“…………”
  怎麽感覺他這個臉色是更加難看了呢。
  這個時候，窗沿邊上冒出來一雙手，沈嘉珩手一撐翻坐在上面，拍了拍手，拂去灰塵，“兄弟們，有沒有想我啊。”　
  ***
  【畢·真傻白甜·楚：事實證明，想象力太豐富了一點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