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瑞在磚廠裡開始工作了。
  雖然李成瑞的職務是保衛科科長，不過，他可不是那種坐在辦公室裡面喝茶看報紙混日子的人。
  磚廠門口等待裝磚的車子排起來了長龍，他就出去維持秩序，有人發生了口角，他就出面協調。
  平時沒事就在廠子裡轉悠，各種安全隱患，隨手就幫忙解決了。
  他沒有摻和到一起燒磚的工作中，更像是做了後勤，廠子裡的秩序好了，也顯得更加正規了。
  僅僅一個星期，李成瑞就把整個磚廠的情況都摸透了。
  “秦廠長，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給你打個招呼。”這天中午，李成瑞左手饅頭，右手雞蛋湯，一邊吃，一邊和秦亮說話。
  “叫什麽廠長，多見外，你比我大幾歲，和其他人一樣，叫我亮子就行了。”秦亮說道：“你發現了什麽情況？”
  “張進喜和張進旺這兩個兄弟很可疑。”
  “可疑？哪裡可疑了？他們倆最近表現挺積極的啊，雖然才來了半個月，但是，什麽髒活累活都肯乾，尤其是晚上值班，他們都主動請纓，都值班四五次了。”
  “是的，從表面上看，他們倆沒什麽問題，乾活很賣力，但是，正是因為這樣，他們倆才最可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兩人是打算來偷學燒磚的技術！”
  李成瑞喝了一大口雞蛋湯，繼續說道：“他們是南邊張家房子的人，和鎮上的人不熟，也不用擔心以後被人戳脊梁骨。您別看他們現在乾活賣力，等把燒磚的技術學會了，十有八九會單乾。”
  秦亮點頭：“你推測的不錯，那麽，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那就不是我的職責了。”李成瑞說道：“我隻管發現各種隱患，怎麽處理，是你這個當廠長的拿主意，當然了，你要是想把他們攆走的話，交給我乾就行。”
  秦亮搖頭：“算了吧。如果咱們這樣把他們趕走，會讓其他人寒心的。咱們做事，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他們倆如果真的有本事，學會了燒磚的本事，那我也客客氣氣地把他們送走，讓他們自立門戶。”
  “秦廠長，你可要想好了，這樣就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什麽競爭對手，我從來都不在乎。他們只要不耍手段，不坑我，那我秦亮也就是君子作風。”
  秦亮很是大方：“現在，咱們國家正在紅紅火火的發展之中，各地的生產建設不斷，咱們這個磚廠加上縣城的磚廠，燒出來的磚根本就不夠用，所以，以後肯定會有第三家，第四家磚廠的，我秦亮不會眼紅他們，他們能開，是他們的本事。”
  “再說了，我開這磚廠，也不是為了吃獨食，當初不過是為了燒磚蓋房子娶媳婦而已。”
  李成瑞看向秦亮的眼神變了。
  “秦廠長，我沒有看錯人，你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對人真誠，有大局觀，我沒選錯領導！”
  剛剛這番話，李成瑞也是有試探的心思的。
  張進喜和張進旺都是乾活踏實的工人，就算是帶著偷學的目的來的，那也不能因為簡單的推測就要想辦法趕他們走。
  如果秦亮這麽做了，那李成瑞雖然嘴上不說，心中也會對秦亮有所不滿的。
  一個小肚雞腸的領導，不值得他尊重。現在，秦亮很大度，完全對他的胃口，他沒有看錯人！
  秦亮笑了笑：“李科長，你這還試探我呢？我秦亮什麽性格，你還不了解？”
  李成瑞笑了笑，繼續吃饅頭。
  “對了，明天不要到廠子這邊來了，直接去我家。”
  “啊？為啥？”
  “明天我家一暫房，有豬肉燉粉條，還有酒喝！”
  “這麽快？好，沒問題，明天我過去幫忙。”
  在村子裡，蓋房是一件大事，一暫房則是大事中的大事。
  蓋房子，第一步是打根基，這個年代，村裡還沒有鋼筋混凝土的框架澆鑄地基，太奢侈了，保安鎮的北邊就是石頭山，所以，地基都是用山上的石頭壘起來的，一般在地下壘一米高，地上壘起來三十厘米左右，就差不多了。
  地基壘起來之後，就在上面壘磚牆，一直壘到房頂，然後就是檁條，椽子，草席，上面鋪泥，掛瓦。
  這一切搞定，就叫做一暫。
  這也是村裡的土話，按照老人們的說法，蓋房子到這個程度，那就得暫停下來，少的幾個月，多的一兩年，甚至十年八年的都有，這樣的房子經過了歲月的沉澱，會更結實。
  實際上，就是錢鬧的，一般蓋房子到這種程度，錢就花的差不多了，暫停一下，有了錢再接著蓋。
  不過，這一天是比較熱鬧的，得請一些幫手，共同把房頂給糊起來，也意味著房子的建設告一段落。
  第二天早晨，一大群人就來了。
  原本在這裡乾活的趙四、王強、王助人等人，一直都沒有回磚廠，泥瓦匠們則是整個保安鎮最有名的一個施工隊，大工小工一共十個人，一直都在保安鎮這十裡八鄉蓋房子，也算是最早一批鄉村建築隊了。
  人多力量大，秦亮又叫來了幾個熟悉的。
  比如趙義寶父子，昨天就開著拖拉機幫忙拉黃土和稻草，今天放下拖拉機，穿著雨鞋，拎著鐵鍬，幫忙活泥。
  就連牛小芳和李春花都過來了，拎著水壺，給乾活的人們沏茶倒水，算是給打個下手。
  房頂上，施工隊還在忙活最後的工程：把草席鋪上去，和椽子釘在一起。等到下面泥和好了，就正式開始一暫房。
  “亮子，你這房子怎麽還沒有門窗？”等到李成瑞過來的時候，看著前面留出來的大窟窿，忍不住問道。
  一般的房子，在蓋的時候就把門框和窗戶框壘進去了，等到最後內裝修的時候，再安裝門窗和玻璃啥的，但是框是一定要有的。
  現在，秦亮這房子，留出來的空間夠大，窗戶裝上去，裡面絕對的亮堂，但是，啥都沒有啊，框呢？
  “是木匠沒工夫，還是沒買到合適的木料？”李成瑞繼續問道。
  “都不是。”秦亮說道：“我這房子，不用木頭做窗戶了，我要用鋁合金門窗。”
  “啥？”
  “鋁合金門窗，你沒聽說過？”
  泥瓦匠們早就知道秦亮這房子留著用新型門窗了，但是，前來幫忙的人可不知道，聽秦亮這樣一說，都驚訝起來了。
  鋁？那玩意兒得多貴？家裡也就是有個鋁製的鍋，鋁製的飯盒啥的，要說鋁製的門窗，那得花多少錢？
  “鋁合金，不是造飛機的嗎？”李成瑞終於問了一句。
  “沒錯，能造飛機，也能造門窗啊，不用刷油漆，風吹日曬許多年都沒事，關鍵是密封得嚴實，尤其是到了冬天，普通的木頭門窗，外面刮大風，裡面刮小風，還得用紙糊縫。用了鋁合金門窗，只要關上，半點風都吹不進來，躺在炕上曬太陽，那滋味才叫美。”
  “我見過鋼窗，還沒見過鋁合金的呢。咱們縣裡估計沒有吧？”李成瑞繼續問話。
  “縣裡當然沒有了，市裡都沒有，咱們得去東邊的首都買，等咱們一暫房完了，你就和我一起去。”
  首都？
  “得花多少錢？”
  “這門窗，加上運費，我估摸著，五千塊錢差不多。”
  五千塊錢，就是為了一套鋁合金門窗？這也太燒包了吧？木頭的，全部下來，加上玻璃，也用不了三百塊錢！
  “咱們自己蓋房子，就得住著舒服，該花的錢就得花。”
  “哼，這還真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還鋁合金門窗，那是造飛機用的，你有這本事，怎不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