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友武,今天咱們就把話說清楚!你兒子秦亮想要娶我家小芳!這分明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讓他死了這條心!” 這個女人的嗓音很高,把午睡中的秦亮吵醒了,當他從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的一切。 這難道是在做夢? 黃土泥和稻草糊起來的牆壁,上面曾經刷過一層大白,只是不知道過了多久,牆面的顏色,不是白,不是黃,而是黑! 牆上釘著幾個釘子,掛著破草帽,打了補丁的破軍裝上衣,馬燈,帶著裂紋的鏡子… 順著牆壁向上看,就是房頂,沒有任何的頂棚,直接就能看到檁條和椽子,上面還吊著一些沾染了灰塵的蜘蛛網。 一個電燈泡,被雙股纏繞的電線從房頂上吊下來,幾隻蒼蠅在繞著它飛舞,燈泡上面有很多黑色的點點,那是蒼蠅的排泄物。 牆壁向陽的一面,有個小小的窗戶,窗戶紙已經破了,正在風的吹拂下來回呼扇,陽光從破舊的窗戶裡透進來,同時也帶來了外面嘈雜的聲音。 “秦亮,你撒潑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麽德性,就你這樣的,哪裡能配得上我們家小芳!” 怎麽回事? 作為著名的企業家,秦亮是住在高檔小區的大別墅裡面的,剛剛思考著自己企業接下來的發展路線的時候睡著了,醒來之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坐在炕上,沒有褥子,只有一張有些硌得慌的草席, 破破爛爛。枕頭旁邊,擺著一本被翻爛了的書,書皮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幾個字,還能看清楚。 和土炕挨著的,是一個黑色的木櫃,這也是房間裡唯一的家具,櫃上擺著一些高中課本,整整齊齊,課本的旁邊,有一個已經生鏽的鐵青蛙,是秦亮唯一的玩具。 無數的記憶,也在不斷地變得清晰起來,秦亮想起來了什麽,飛快地湊近了牆上掛著的鏡子跟前,用手擦了一下上面的灰塵,然後照了照鏡子。 外面,女人的喊聲不斷,房間裡,秦亮看著鏡子裡的人。 小平頭,面容青澀,五官端正,嘴角下面還有一撮若有若無的剛剛長出來的毛茸茸的小胡子,眼睛之中帶著迷茫。 然後,鏡子裡面的那個人伸出了一隻手來,伸到了臉頰上,狠狠地捏了一下。 “哎吆,疼!”秦亮終於能確定下來了,自己不是做夢,這是重生了,回到了1985年的夏天,回到了他高考落榜的那個夏天! 懷去縣,保安鎮,東園村,一座破舊的院落。 院門口,秦亮的父親秦友武佝僂著身體,坐在那裡抽著煙鍋,古銅色的臉上滿是皺紋,由於天熱,上身隻穿了一個破舊的背心,正面的一行字,已經被洗得看不清了,仔細辨認的話,應該是農業學大寨。 “我家亮子…” 秦友武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口那個穿著耀眼的紅色大花裙的中年婦女,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家亮子怎麽了?說啊!當初讓他上中專,他非得上高中,要考大學,現在雞飛蛋打了吧?他還能有什麽出息?秦友武,你以前吹得很響,還讓人以為你兒子是文曲星下凡呢!哼,我呸,就是個癩蛤蟆!” 秦友武氣得渾身發抖,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手裡的煙鍋,在門框上不停地敲擊著,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牛嬸,您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就在這時,三間破土坯房裡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單薄的人影,站在了門口。 秦亮用手遮擋了一下陽光,這也太刺眼了。不過,他並沒有打算退縮,他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向外走。 “我爹可從來沒有誇過我,我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您到處誇我是文曲星下凡,說小芳跟我從小是青梅竹馬,等到我大學畢業,分配工作當了城裡人,可不能辜負了小芳,現在怎麽又改口了?” “哼,當時是我瞎了眼!”牛嬸說道:“總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咱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我家小芳,不會嫁給你的!” 秦亮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扭頭看了看自己家的三間破房,土坯外露,房頂的草都長了半米高,再看看東邊鄰居牛家蓋起來的一排明亮的大瓦房,還真是門不當戶不對啊。 這半年的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啊! 秦友武和鄰居牛富,原本關系不錯,大家夥住一樣的破土坯房,一起去村子北邊的水窯溝煤礦當沒有編制的臨時礦工,秦亮從小就和牛家比自己小一歲的女娃牛小芳玩,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在秦亮十歲那年,母親突然得急病死了,老爹生怕某天下煤窯突然上不來,家裡的孩子沒有人管,於是就不乾礦工了,正好村裡開始包產到戶,他就在村子裡種著幾畝地,維持著生活,供養秦亮讀書。 秦亮讀書很用功,每年都是鎮上中學的第一名,這樣的娃子,自然也被所有人看好,一定能考個好中專,出來捧個國家的鐵飯碗,吃皇糧! 所以,牛嬸整天笑呵呵的過來竄門,做了什麽好吃的,也會讓牛小芳給送過來,看秦亮,就和看未來女婿一樣。 後來中考,秦亮不報師范、中專,就要上高中,考大學!牛嬸當時沒少誇獎秦亮有出息,等以後大學畢業,絕對是個高級國家幹部! 如果這樣一直下去,或許還是一段不錯的姻緣,但是,這一切,在今年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原本還在煤礦裡面當礦工的牛富,突然搖身一變,承包了煤礦,成了包工頭!這才半年的工夫,就賺了大錢,家裡的房子翻蓋了起來,出入還都騎著一腳踹,那樣子,甭提多威風了。 如果秦亮能成功地考上大學,那或許兩家的關系還能持續下去,結果,秦亮在考試的時候鬧肚子,根本就無法專心考試,名落孫山。 回來之後的秦亮就躺屍了,在炕上昏天黑地,翻看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同時思考人生。 這些年來,老爹為了供秦亮上學,都沒有討婆娘,辛苦勞累,明明四十歲左右的人,已經蒼老得和五六十的人一樣了,他怎麽能不顧家裡的情況,要求繼續複讀? 屋漏偏逢連夜雨,隔壁的牛嬸聽說秦亮高考落榜,立刻就跑來要求秦亮和牛小芳斷絕來往了。 和秦亮同齡的人,一般都有好幾個兄弟姐妹,畢竟國家在八十年代才開始計劃生育,但是,秦家和牛家,卻都只有一個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下礦身體不行。 秦家好歹是個男娃,牛家只有一個女娃,前些年,沒少被罵絕戶頭,但是現在,牛家有了錢,也有了底氣。 在選擇女婿方面,當然更是要慎重,這半年來,給牛家提親的人,都踏破了牛家的門檻了,牛嬸心高氣傲,一直想要給女兒找個城裡人,吃皇糧。 現在,秦亮已經沒啥前途,牛嬸當然要來這裡鬧騰一番,鬧完了,兩家的關系也就斷了。 前世的秦亮,年輕氣盛,帶著莫欺少年窮的倔強,離家出走,幾十年後,功成名就,但是,在感情方面,卻始終是空白,尤其是在聽說了牛家後來的遭遇之後,更是一聲感歎。 現在,已經重生了,還要像以前那樣,在牛嬸的擠兌下,離家出走嗎?還要放棄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嗎?還要讓老爹承受村裡人的白眼嗎? 當然不! 秦亮下定了決心。 向日葵稈做成的籬笆院牆外面,滿滿的都是看熱鬧的村民,在他們的注視中,秦亮大大方方地站到了牛嬸的跟前。 “牛嬸,小芳的心意,你應該是知道的。” “哼,那還不是你花言巧語。”牛嬸說道:“總之,告訴你,從今天起,不要再和我們家小芳來往!” “牛嬸,我一定會努力的,我會讓小芳幸福的。”秦亮說道:“很快,我就能帶著三轉一響帶哢嚓,上門求娶小芳的。” “哼,什麽三轉一響,那都是十年前的老黃歷了。”牛嬸掃了一眼三間破土房:“看看你們這破房子,能和我家門當戶對嗎?” “好,那三個月內,我家就把房子翻蓋成磚瓦房!” 啥? 四周看熱鬧的人,臉上的表情頓時就精彩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