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宅。 草坪裡生出了許多雜草,還有零星的小朵野花。 噴水池裡的水,已經乾涸,池底落了一些枯掉的樹葉。 仆人也遣散了許多。 整座庭院透出一種滄桑和孤寂感,再無往昔那番華美的光景。 俞葶在臥房裡的窗前坐著,杯子裡的咖啡已經冷卻,銀製的杓子還握在手中,稍嫌冰涼。 幾年前,俞氏岌岌可危,俞翰逼不得已找上了她。 於是,她將自己名下的房產和股份悉數變賣,補貼進去,好歹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保留下來的俞氏,已是大不如前。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凌栩走了進來,坐到沙發椅上。 俞葶把銀杓放入杯中,看向女兒,神色裡有些微的不忍。 “阿栩,你還有半年就畢業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去俞氏實習。你外公已經不在了,俞姍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頭,俞家沒人了,以後,得靠你了。” 凌栩默然不語。 “阿栩,記住,你手裡的凌氏股份,千萬不能動。以後如果遇上了什麽困難,他念著這點情,不會不管你.” “知道了。” 俞葶慢慢站起來,苦笑一聲:“張嬸今天膝關節疼,做不了飯。嫂子的廚藝,我實在接受不了。俞姍早走了,我們也走吧,就說出去逛街,然後在M快餐店把飯吃了再回來。” “.” A市。 翟念甜換上淡卡其色的羊絨裙子,站在穿衣鏡前,翩翩地轉了一個圈。 這樣的她,落在祁彥眼裡,就如同往昔他初次見到她時,那般的清純美麗。 “到時候,就穿這一件去,怎麽樣?” “好看,再配上有點像西瓜瓤顏色的那個外套。” “可是,我更喜歡煙灰紫色的那件大衣。” 祁彥唇邊的笑意更加明顯:“都行,人好看了,穿什麽都好看。” 七八年了,他一如既往地喜歡著她。 喜歡她簡單快樂的樣子,喜歡她善良純潔的天性,喜歡她樂觀積極的心態,喜歡她愛玩鬧的小孩子脾氣,也喜歡,她偶爾會流露出的那一抹溫柔。 他從她身後抱住了她,吻她的耳垂:“甜甜,你如果不介意我是半個上門女婿,沒什麽親友,其實我們也可以辦一場的。” 翟念甜躲了躲,俏皮一笑:“才不要,嫌你丟人。” 祁彥聞言,身子漸漸地蹭著身後的牆壁往下滑,最後整個人蔫在了地上,變成一隻霜打了的茄子。 “起來啦,戲真多。”她輕輕踢了踢他腳上的卡通棉拖,“我們出去買點糖果,到時帶去學校發給我的學生。林墨說了,當年燕老師就是這樣做的,學生們一定很高興。” “茄子”愈發無精打采:“時至今日,你還忘不了他,讓我情何以堪.” “是啦,心心念念的就是他了,他家離我這兒也挺近的,你再不起來,我正好就約他出去買糖,再喝個下午茶,逛逛衣服啊什麽的。” 氣氛寧靜了一瞬。 倏地,祁彥翻身而起,一把將她扛到肩上,往臥室跑去。 屋子裡飄出她銀鈴般的清脆笑聲。 小區園子裡,一樹的臘梅花盛放,花瓣潤澤剔透,仿若玉雕而成。 若濃若淡的梅香在空氣中緩緩流動,平添了幾縷溫馨。 檬檬穿了一身檸檬圖案的夾棉睡衣,站在花壇旁邊,有板有眼地給大家“講課”。 “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想要去C市參加婚禮的,請先在我奶奶這裡寫上名字,統計好人數後,到了那一天,凌氏集團會派車來接我們過去。記住要帶上手機,每個人掃碼登記了才能進場。但是不可以在裡面拍照片,特別是不能拍林墨姐姐,防止她的照片流傳到網絡上,我們要保護好她的隱私。” “這個好說,我們就是想去看看他們兩個,這幾年喲,可是夠坎坷的了。” “沒想到陸軒他爸竟然是開酒店的那位凌董,陸雅萍可算是熬出頭了,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就是不知道禮金應該準備多少,一會兒大家商量一下,都送一樣的數。” 檬檬嗓音軟軟糯糯的:“林墨姐姐說了,不收我們的紅包,心意到了就可以。” “那可不行,空著手去,老臉都沒地兒擱了。” “好久沒去C市了,咱們趁著這次去玩上一兩天。” 檬檬又道:“陸軒哥說,到時請我們住R酒店裡,想回來的時候,再派車送我們回來。” “那小子長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以前看見人,半句話都不說.” “好久沒見老林了,到時候去找他喝個茶。” 是日,窗簾縫隙外面的天微微亮,林墨醒了。 身邊的陸軒還在熟睡中。 他枕頭邊的手機,套著墨黑色的皮質殼子。 鈴聲倏爾響起。 林墨把它拿過來,先將音量調小,而後瞄了一眼屏幕。 彈出來的語音通話框上顯示:小鵬。 她目光滯住,懵了一小會兒,扭過頭把自己手機點開,揉揉眼睛再看,兩邊的頭像一樣。 所以,這個小鵬,就是那個小鵬。 但是,為什麽小鵬會出現在他的手機裡? 陸軒眼眸睜開,習慣性地往身旁一摸,沒人。 “墨墨,你起床了嗎?” 沒有回答,屋裡靜靜悄悄。 他連忙把被子掀到一邊,穿了拖鞋去找。 客廳的餐桌上,薄荷綠色的電熱水壺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林墨坐在桌邊,手裡捧著一個空的玻璃水杯,指腹和光滑的玻璃貼合,壓下了指印。 剛才,她按了接聽。 小鵬說:“恭喜你和林老師了,我攢了個小紅包,昨天就發給你了,記得去收一下。可惜我不能去參加,馬上就要開學啦,好煩.” 林墨:“小鵬。” 小鵬:“.” “你為什麽認識陸軒?” “就是,那個,哦,對了,我是他的粉絲,所以,就認識啦” “你說實話,我就不會生氣。” “.” 最後,小鵬選擇明哲保身,“出賣”了陸軒,將事情和盤托出。 她叮囑了小鵬,再將通話記錄刪掉。 然後,怔神了許久。 陸軒蹲在她旁邊:“墨墨,怎麽不理我?” 她聞聲,轉過頭來,一雙清眸靜靜地看著他。 陸軒見她這樣,心裡一慌:“墨墨?” “起得早,肚子餓了,家裡沒什麽吃的。” “哦,對不起,我昨天一直寫歌,忘記在網上超市預訂了。” 她把電熱水壺提起,燒好的開水倒入了玻璃杯,霧氣氤氳,將她的眼睛浸得朦朧潮濕。 “以後,不想聽你說對不起。” “.” 這裡只是一棟再普通不過的居民樓,還被周圍的高層建築擋了光,往外望去的視野中,根本沒有什麽風景可言。 然而,單秋棠卻認為,這已然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狀態,質樸而安穩,她已經不需要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她在廚房中,把胡蘿卜和玉米、排骨洗乾淨,放進高壓鍋裡,加了水,燉湯。 少焉,她慢慢地走著,到了陽台,把洗好的衣服從洗衣機裡取出來,一件一件地掛在晾衣架上。 做完這些,她輕微喘氣,而後扶著腰,往沙發走去。 先前的三四個月,都還不大顯懷,誰知到了六個月以後,肚子就像是吹皮球似的,一日一日漸大。 無論走路,還是做點簡單的家務,都略顯笨重。 蘇濟然跟她說,如果沒有感到不適,後面幾個月可以適量地多走動一下,利於生產。 最近,林之遙白天都在萍果城裡幫忙裝修,晚上回來後,會陪她到樓下散步二十分鍾左右。 “之永哥說,裝修完了,最好通風透氣半年以上。我想了想,要不等你坐完月子,到了秋天,我們再搬過去住。” “也行,我自己倒是沒什麽,就怕有什麽揮發物質,影響到寶寶。” “媳婦,我一有空閑就搜腸刮肚,總算給寶寶想了幾個名字出來,寫在紙上的,一會兒給你瞧瞧。” “我已經看見了,一點兒都不好聽。你別瞎忙活了,讓林墨來取吧,她書讀得多。” “.” 萍果城東邊,某一棟花園洋房的頂層。 “你用的這些材料,都不便宜,”戚筠用手背在鋪好的黑胡桃木地板上敲了敲,“這是進口的吧?” “陸軒轉了四百萬給我,說哪個貴就用哪個,玉檀木和緬甸柚木比這個價格更高,但是林墨喜歡這個顏色。”他手指輕彈,煙灰抖落在玻璃缸裡,“預算清單合計下來,還沒花到三分之一。” “.” “這是他倆的婚房,我也想盡量做好一點,等裝完了,剩下的退給他。” “.天都黑了,你還不回去?” “抽完這根就走,不然林墨看見了不高興。” “被女兒管著就是這樣了。小蕊說,如果我不戒酒,以後就不想管我了,請我自己上養老院去住。” “.” 不遠處,星夜籠罩下的湖面泛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