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工作量不小，一會兒公司裡還有個重要會議，她提前去會議室做準備工作。
  回來的時候，秘書室的門虛掩著，隱約有啜泣聲從門縫裡傳出來。
  她冷靜地伸手推開門。
  然而，裡面的場景，讓她再也冷靜不起來。
  他和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椅上，只是懷裡多了一個女人，叫做小桑。
  小桑一隻手放在他肩上，另一隻手捏了一片紙巾在擦臉上的淚，神情委屈，一副小女兒姿態。
  她僵立了幾秒，倏地，回身朝外跑去。
  也就沒注意到崔銘驟然變白的臉色。
  她把自己鎖進了洗手間裡。
  不知過了多久，有誰在外面問：“裡面到底有沒有人？”
  她扭開鎖，麻木地走了出去，不小心崴了一下腳。
  萬般不願，還是得回到秘書室。
  會議已經開始，助理們去做會議記錄了，只有小桑留在這裡。
  “你去哪兒了？”小桑說話帶著鼻音，“崔秘書剛才出去找你，現在開會了，他讓我在這兒等”
  她將心中膨脹著的難過慢慢壓下，聲音啞啞地問：“你和崔銘什麽關系？”
  “唔，你剛才，是不是看見了.”
  “嗯。”
  “我很早就和他認識了，後來他把我接到這裡來上班，但是不讓我在公司裡說這些，以免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具體的，經過他同意，再告訴你好嗎？”
  一番話，像是冷風吹過她的心底。
  下班時間到了，會議還在繼續。這種情況，按照慣例她們是要加班的。
  但她待不下去了，多一秒鍾，都是艱難。
  她把電腦關掉，拎了包就走：“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得先回去了。”
  小桑愣愣的：“哦。”
  回到家中，忽然想起了父母。這才剛與他見過面，就生出了這樣的事。
  再回憶起以前的簡斌，為何她的人生，總是在重蹈覆轍？
  想到這裡，她的唇邊漫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最近，崔銘常常到她家來。她買了兩雙男式拖鞋放在玄關，一雙涼拖，一雙棉拖。
  仿佛到處都有他殘留下的氣息。
  屋裡也待不下去，遂去了林墨家。
  林墨看她沒精打采，正想陪她談心，手機響了。
  崔銘：“請問何語慧在你家嗎？”
  林墨：“在我這裡。”
  崔銘：“麻煩你幫我開門，我有點事情需要向她解釋一下。”
  林墨走過去，將門打開：“崔秘書，請進。”
  何語慧扭頭看陽台外面的雲彩。
  須臾，有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響，朝她而來。
  “栗桑的事，我從頭給你講。”崔銘找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聽完了，你再生氣不遲。”
  林墨倒了一杯溫開水給他：“需要我回避嗎？”
  “謝謝，不用。”
  他剛開完會就趕過來，確實渴了。喝完了水，將空杯子放在茶幾上。
  林墨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低眉垂眼。須臾，點開手機裡的對話框，和陸軒聊天。
  林墨：阿軒，語慧在我家，崔秘書來找她說話，我怎麽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
  陸軒：他們是一對？
  林墨：！
  崔銘語氣平緩：“十幾年前，綰芙身體虛弱，不宜生養，我們計劃從孤兒院裡領養一個，最好是念小學的，有一定生活自理能力的孩子。她看中了荊武，他長相乖巧，聰明伶俐，在學校的成績名列前茅。但是詢問本人意見時，他不同意，他要和栗桑一起，除非把她加上，兩人一起被收養”
  林墨：阿軒，崔秘書說他領養了孩子，是小武和小桑。你知道崔秘書的年齡嗎？怎麽他的孩子和我們一樣大。
  陸軒：.
  “後來綰芙去世，我兼顧不了那麽多，把他們兩個送去寄宿製學校，除了定期給生活費，很少去管他們。大學畢業後，將他們安排到凌氏上班。”
  何語慧怔愣了許久，才緩緩抬起眼眸看他：“崔銘，你是說，小桑是你女兒？”
  “她不住我那裡，只是戶口掛在我家，等她結婚後就會遷出去。小武去年已經和我解除收養關系，獨立門戶了。”
  她的眉眼有了細微的不易分辨的怒色：“這些事，你為什麽不提早告訴我？你知道我不喜歡有人騙我瞞我，你都兒女雙全了，還來找我結婚？”
  崔銘：“.”
  林墨：“.”
  屋中沉默了一會兒。
  “我同他們兩個，感情比較淡。以前主要溝通學習上的事，現在幾乎隻交流工作上的事，他們在公司和外面都沒跟人提過我，只有董事長和羅家的人知道。你如果介意，我也和小桑把關系解除，再把她從公司調走，讓她永遠離開C市，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好嗎？”
  他語調很平靜，猶如說的是微不足道的一樁小事。
  林墨身軀一抖。
  崔秘書這話說的，好像把小桑當作一個物品，隨便就能打包送走
  何語慧看著和視線齊平的他襯衣上的一顆扣子，眸光有點冷：“交流工作，需要抱著她交流嗎？”
  林墨愕然地看向他。
  崔銘嘴角無奈：“我沒抱她。她交了個男朋友，對方母親對她身世不滿意，讓和她分手，她來找我哭訴.”
  “是小榮嗎？”林墨問。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你們公司的。”
  何語慧回想，從早上起，小桑的確顯得比往常萎靡了許多，而她沒來得及細問。
  如此，她面上就有點掛不住了。
  崔銘輕聲喊她：“我們上去說。”
  她慢慢起身，卻微顰了眉頭。
  “怎麽了？”
  “在公司時，不小心扭了一下腳。”
  他俯了身子，掀起她的褲管細看，右邊腳踝略微紅腫。於是，把公文包塞她手裡：“幫我拿著。”
  何語慧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穩穩地抱起。
  林墨見狀，連忙跑去開門，又幫他們按了電梯。
  崔銘轉頭淡淡地一笑：“林墨，謝謝。”
  林墨恬靜點頭。
  稍後，她回屋給陸軒發信息：阿軒，原來語慧真的在和崔秘書談戀愛，都見過父母了！
  陸軒：他好像跟燕禾揚年紀差不多。
  林墨：我覺得他和語慧挺般配的。但是，小桑是他的養女，語慧若是嫁給崔秘書，那麽，她就成了她的媽媽？
  陸軒：.
  天漸漸黑了，風涼如水，客廳的薄紗窗簾不停飄晃著。
  何語慧坐在他腿上，被他緊緊擁住，臉頰摩挲，唇齒糾纏。
  許久，他聲音低啞：“這才是抱。”
  她胸口微微的起伏不定。
  “我從未受過驚嚇，今天連著讓你給嚇了兩次。你跑出去的時候，我沒找到你，開會出來的時候，也沒見到你。”
  他抬手摘掉她頭上的發圈，發絲散落，又被他纏在指間繞來繞去。
  “下次再遇見類似的情況，記得當面找我問清楚，別亂跑。”
  她凝了眉目：“你以後，要是敢出軌，我就.”
  他輕輕取笑：“你就什麽？放一把火燒了我的別墅？還是乾脆拿刀把我剁了？”
  她別過頭去，嘴唇緊抿著。
  他伸出左手，幾根手指從她右手的指縫穿過，與她緊密貼合，扣在一起。
  “崔銘發誓，有生之年，必對你忠貞不渝。”
  說完之後，屋子裡仿似還有余音。
  她臉上沉靜，卻心跳若擂。
  他說的話，時而曖昧不明，時而卻又情愛分明。
  信不信的，又能如何，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他用食指托起她的下巴，看她的神情。
  “你腳上有傷，在家休息兩天。我把栗桑的事處理好，等你下次來上班的時候，就見不著她了。”
  “你要把她送到哪兒去？”
  “你不想看到她，我就讓她在你面前消失，送到外省。”
  “我什麽時候這樣說過？只是一時有點接受不了，你讓我緩緩。”
  “別勉強。”
  翌日，天青雲淡。
  辦公室裡。
  小桑哭道：“爸爸，別趕我走”
  崔銘語調平淡：“你再哭大聲一點，最好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有個這麽大的女兒。”
  小桑瞬間噤聲。
  “一會兒和我去把手續辦了，回來再交接工作。”
  小桑緊緊地捏住他的衣袖，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我可以不當你女兒，但是我喜歡這份工作和這個城市，到底為什麽.”
  “以前你就不聰明，跟了我這麽久，還是沒有半點長進。”他將她的手拂開，“為什麽，自己去想。”
  殘陽西照。
  小桑縮在坐位裡，不敢出聲，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崔銘在翻閱文件，連余光都沒施舍給她。
  倏然，門被推開，小武大口地呼吸著，手抵著門框，指節彎起了弧。
  他往右掃了一眼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待氣息平複下來，整理了一下著裝，走到崔銘跟前：“一定要送走她嗎，還能不能商量？”
  崔銘抬腕看表：“二十分鍾後，到公司門口等我，帶你們去見她。”
  小武欠身：“謝謝。”
  “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自己心裡有數。”
  小武點頭：“我明白。”
  崔銘起身往外走。
  還好，有一個是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