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小區,他穿過園子,往樓道的方向走。 石桌上的篩子裡,晾著洗好的箬竹葉,幾位老人圍坐著,正在用糯米包粽子。 “小墨那會兒粉雕玉琢的一個女娃娃,她也舍得拋下。我早說過,那葉婷看著就是個心高氣傲的,過不了安份日子。”陳奶奶的聲音飄過來。 “好在小墨爭氣,把老林和自己都照顧得很好,說是期末考的成績全年級前十呢。她奶奶在天有靈,肯定也是欣慰的”王奶奶用有些枯槁的手抹了抹眼角。 她曾是林墨奶奶幾十年的好友,年輕時她們就在一個廠裡上班,後來又一起搬入這個小區。 “之永也是,一年到頭都在外地打工,不回來就罷了,也沒見給寄生活費。就算被傷了心,連著親閨女和親爹也能淡了?他這是拎不清,下次見到,我非得好好說說他!”陳奶奶依舊忿忿不平。 陸軒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覆蓋了一片陰影下來。 期末考的第二天,午後。 太陽把地面曬得發燙,不知哪棵樹上的蟬鳴聲顯得有點呱噪。 “墨墨,等會兒再給我講講地理題目” 於珍珍勤勞地在洗碗。 “珍珍,你不能每次都這樣臨陣磨槍。上課的時候如果沒聽懂,課後最好就把它弄明白,我和喬媛都會盡力幫你的。不然,時間長了積少成多,難度倍增,知識點更難以理順了。” 於珍珍哭喪著臉:“我也知道你說的是對的,可就是靜不下心,我估計不是學習那塊料” “我是要考市一中的,喬媛也是,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林墨去客廳了。 於珍珍望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考完過後,學生們迎來了心心念念的暑假。 夜裡,一輪皎潔的月亮掛在藍黑色的夜空中,周圍米粒兒大的星星一閃一閃的。 林墨把簾子拉開,站在窗邊分辨,哪個是地理老師講的北鬥七星。 不知哪裡的吉他聲,被夜風吹到了她窗前。 悅耳動聽的曲調,時而清亮,時而低沉,林墨聽入了迷。 園子裡的桃樹,每年都會結不少果子,眼見又到了桃子成熟的季節。 林墨也不知道這兩顆桃樹是什麽品種,果子成熟後,皮仍是淺綠色,切開卻是香甜可口,汁水也多,特別好吃。 桃子顫顫巍巍地掛在枝頭上,被小孩子們拿著木棍或者撐衣杆往下敲。 “檬檬,小心一點,你差點敲到小歡的頭了!”林墨坐在不遠處,一邊看一邊提醒他們。 沒多久,石桌上的兩個籃子就裝滿了,成果頗豐。 小孩子們一哄而上,就要搶奪屬於自己的勝利果實。 檬檬小雞護食般地抱住了其中一個籃子:“那邊的你們可以分走,這一籃不行,是我和姐姐的。” 林墨笑吟吟地:“這麽多,你吃得完嗎,不怕晚上肚子痛了?” 檬檬眼睛滴溜溜一轉:“那就給陸軒哥送幾個去。” 林墨不可思議地看她:“你什麽時候跟他那麽熟了,還知道名字.” 因為家住得近,又是念同一所學校,三天兩頭的就能跟陸軒遇見。 但他看上去冷冷的,淡淡的,臉上仿佛寫著“生人勿近”幾個字。自己也是“男女大防”的傳統思想,故而與他沒有什麽交談。 偶然聽見別人叫了一次,才知道他的名字。 “奶奶們天天都在園子裡,就著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碎碎念,想不知道都難。”她羞羞答答地把臉貼在桃子上,“陸軒哥是我見過的人裡面,長得最好看的,我覺得我喜歡他.” 林墨擰她肉肉的臉頰:“你還在上小學,知道什麽是喜歡和不喜歡?” 正說笑著,正主走過來了,又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他耳朵裡塞著耳機,好像在聽音樂,檬檬小跑著過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陸軒止住腳步,把耳機取下來,低頭看她。 “哥哥,送你桃子要嗎,很好吃!外面買不到這種的。” 陸軒往她身後望去,林墨面前的石桌上擺著一籃水靈靈的桃子。 沒料到他會突然朝這邊看過來,她微愣了一下。 雙瞳剪水,入望他眼中,比桃子還水靈幾分。 他走過去,仰頭望了望她上方,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又坐樹下,你不怕蜘蛛啊?” 林墨大驚失色,立即往一旁小跑了幾步。 陸軒微微勾了下嘴角,從籃中拿了個桃子,面不改色地往回走了。 開學後,王琳想到臨近的市書法比賽,略微憂心,讓林墨每天到自己辦公室裡,練半小時的字,堂堂正正地給“開小灶”。 這事不知被誰走漏了“風聲”,有的同學心裡不平衡了:“數理化奧賽什麽的,按成績排名定名額,我們沒話說。但是毛筆書法,平常都看不出來每個人寫的怎麽樣,怎麽就決定了誰去參賽?有的人還單獨在老師那兒給輔導提高,太不公平了!” 漸漸地,就有其他人附和,事情在初秋的校園裡傳開了。 王琳去了校領導辦公室,在場的還有另外幾位認識的老師。 領導頷首示意王琳。 王琳找了座位坐下,語氣清淡:“橫豎離書法比賽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可以舉辦一場比賽。認為自己書法不錯的同學都可以報名,不限人數,不落款不署名,評委就讓我們幾個老師一起來當,同學們也可以參與投票。這樣公平了嗎?” 她越是這般平靜無波,其他幾位越有點心中打鼓。 “聽說,你很早就給班上一位女學生定了名額,並且每天單獨指導她。別的學生這般那般的不服氣,也是無可厚非的.” “林墨同學家境貧寒,但品行端正,刻苦自勵,文學和書法上的造詣尤為出色。”王琳看了一眼說話的那位老師,“我只是怕她年少,心性不定,監督她多練練字而已,指導是半點沒有的。畢竟我們師出同門,在這方面我也沒法再指導她什麽。” “哪能這麽說,老師幫助學生提高是好事嘛。水平高了,拿了獎也是給咱們學校爭光對不?”有別的老師打圓場。 “那就這麽定了,今下午通知學生們報名,晚上統計人數。明天天氣應當不錯,把上午課間操時間用來安排比賽吧。”領導笑呵呵地拍板了。 翌日,晴空萬裡。 蘭草中學那棵日久歲深的皂角樹下,十幾張書桌呈一字排開。 每個書桌上都有一大張潔白稠密的宣紙,這是學校提供的,筆墨硯台需要學生自備。 書法的內容不限,任意默寫一首唐詩、宋詞或元曲皆可。時間以半小時為限,允許提前交卷離場。 學校提早在廣播裡做了通知,是以比賽還未開始,就有許多來圍觀的同學竊竊私語。 喬媛和於珍珍更是搶佔了“最佳位置”,兩人踩在皂角樹旁的台階上,全神貫注地盯著林墨的方向。 陸軒雙手插在褲兜裡,在二樓教室外的走廊上透氣。 樓下摩肩接踵,他視力好,視線無意中掃了掃,越過人群,恰好落到那個穿白色校服襯衣的少女身上。 她端坐在那裡,臉蛋還有些稚嫩,神色恬然。 她倒了墨,執筆,讓筆尖浸墨,再抬腕,轉了轉筆尖,在硯緣緩緩抿去多余的墨汁,提了手,落筆。 “還是1班的那個女生最美,又文靜,看起來很純潔的那種.” “要讓我來挑還是左數第三個,這個漂亮,衣服也好看” 班上男生們七嘴八舌討論的聲音。 陸軒覺得他們跟一群大號蜜蜂似的,看見“鮮花”就想撲,語氣冰涼:“選美比賽啊?” “嘿嘿,書法比賽,書法比賽.這不是觀賞價值高嗎,不能浪費機會啊。我們站這邊也看不見字,說白了,就算看見字也欣賞不來,只能看看人了.” 陸軒不再理他,眼光掠過那個心無旁騖提筆寫字的少女,轉身離去。 上午比完,下午就出了結果。 初中部選出了最優秀的六人去市裡參加書法大賽,林墨的名字不出所料正在其中。 辦公室裡,茶杯旁靜靜躺著白紙黑字的參賽名單,王琳嘴角揚起了一抹滿意的微笑。 A市的綠化覆蓋率比較高,金秋時節,街道上飄溢著桂花的馥鬱芳香。 林墨和其他幾位同學一起,去市裡規定的地點參加了毛筆書法比賽。 不久,喬媛也被學校推薦去參加了省裡面的數學奧賽。 回校後,王琳讓林墨來辦公室。 “你感覺發揮得怎麽樣?” “跟平常差不多.” 王琳點點頭:“我覺得,你的水平要拿獎應該沒問題,就看是哪個等級的獎了。” 說完,話鋒一轉:“你準備考一中了?” “是有這個打算。”林墨坦誠地回答。 王琳目露欣賞:“有進取心是好事,但是我要給你提個醒,一中的師資力量是市裡面最好的,伴隨的是競爭也比較激烈。雖然你目前保持著年級前十,但無論是中考,還是考完後去了一中,學習上都不能懈怠。” 林墨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