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街道邊的梧桐樹下。 何語慧站在擁擠的人群裡,等著返回家裡的公車。 這個時間正是下班高峰,接連來了好幾輛,卻都是人滿為患。 即使繞路去坐地鐵,情形也不會比這更好,而打車也需要等。 以前在子公司,離家特別近,走路就可以。 果然,是時候買個車了. 崔銘開著他的雷克薩斯,在與她相隔十幾米遠的地方等紅燈。 視線透過右邊的車窗玻璃,落到了那個貌不驚人的身影上。 至於為什麽能在成片的人堆裡把她挑出來,他沒做細想。 或許是天天看,眼熟了。 拿手機撥了電話,很快,她朝他這邊走來。 綠燈亮了,車繼續向前行駛。 車裡面開著空調,還有淡淡的雪松香水的味道。 何語慧靠在窗邊,看外面掠過的樹和人。 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除了公事,基本沒有什麽言語交談。況且,今天中午在西餐廳 何語慧迅速掐滅了這段回憶。 到小區了,她下車,關好車門,朝他欠身,而後往裡走去。 崔銘默了片刻,輕踩油門,徑直駛往香樟林別墅。 二十多分鍾後,他把車停在車庫,經過家門,卻並未停住步子,反倒是更往綠影深重的地方走去。 別墅區的東北角,栽種了成片的香樟林,他經常在無人的時候來這裡。 殘陽穿過這片靜謐的樹林,斑駁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中,仿若有難掩的蒼涼。 他是個孤兒。 從小就在孤兒院裡摸爬滾打,讀書後也沒學好,是學校裡的“問題學生”。 十幾歲時搬了出來,隨便找了個地方住。 周末去公園閑逛,那兒約會的小情侶比較多,他順手牽羊摸走了他們的錢包。 有一次,不幸被人當場抓住,那人義正嚴辭道:“你年紀輕輕,四肢健全,乾點什麽不好,非得去偷東西?” 他最不屑有人對他說教,有句話叫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被偷的人拿回了失物,見他是個學生,且還沒有父母,告誡了兩句就作罷。 今日無收獲,他自認倒霉,準備回貧民區睡覺。 抓他的人面色稍顯驚訝:“你真是孤兒?” “不信可以跟我回去看看。” 那人當真就隨他一起回了那個只能稱為“窩”而不能稱為“家”的地方。 而後,又說,人窮但別志短。把不良習性改掉,他可以供他讀書,但是畢業後得去他的地方做事,並且只聽他一人吩咐。 那人比他年長,又儀表不凡,看上去可信。 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後該何去何從,便同意了。 那人就是凌柯珩。 他高中畢業後,去了凌柯珩的身邊。 商場是一個玄妙的領域,與他從前所處的世界貌似完全不同,卻又有相通之處。 不外乎就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當時的凌氏可以說是內憂外患,凌柯珩不僅要與生意場上的對手明爭,還要和公司裡那一幫老狐狸暗鬥。 為凌柯珩做事的人不少,他只是其中一個。 明面上他只是一個打雜的小助理。 但既要達成目的,難免會用到一些不好見光的手段。這一類事務,凌柯珩都交給了他。 事實也證明,這種事情他做起來得心應手,完成的結果也是無可指摘。 兩年後,凌柯珩把A市的一組人交到他手裡,說這件事是重中之重。 他才知道,原來他有個喜歡的女人和他們的兒子流落在外面。 沒多久,羅綰芙看上了他,凌柯珩問過他的意見,他很快同意了。 娶了她,毋庸置疑的,她父親就會成為他們這邊一大助力。這種有利無弊的事情,他不明白為什麽凌柯珩還要猶豫。 感情的因素,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對當時的他來說,娶誰都一樣。 婚後,他一概按照標準丈夫的范本來,無論什麽都做的滴水不露,將妻子照顧得很好。就連對他的身世頗有微詞的嶽母,也開始欣賞他。 可女人在這種事情上,仿佛具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度。 一天,羅綰芙問他:“你是不是不愛我?” 他想了想,開誠布公地與她談了一次。 “我這人涼薄,對任何人和事都產生不了多少熱忱,並非刻意針對你一個。我可能很難喜歡上誰,但我會對你好。” 然而,他的這種“好”,並不是羅綰芙想要的那種“好”。 她本就有娘胎裡帶來的不足,心中又添抑鬱,身體每況愈下。直至重病一場,就再沒能熬過去,或許她自己都不想繼續這樣活著了。 葬禮中,他第一次產生了悲哀的情緒。 羅綰芙沒出去上班,天天在屋裡待著,偶或還為他洗手做羹湯,嶽父嶽母也時常帶了山珍補品過來,他漸漸有了家的感覺。 他對她沒有愛情,但有親情。 現在,他又沒有家了。 以前的房子,總有些許觸目傷懷。恰逢凌氏的香樟林別墅開售,於是,他搬來了這裡。 凌柯珩終於當上了董事長,他的地位也隨著水漲船高,並且成了他唯一的貼身秘書。 這其中,嶽父出力不少。 每逢過節,他依舊會去探望嶽父嶽母,十年來從未間斷過。 一隻野貓從林子裡穿過,窸窸窣窣的聲響,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手機裡彈出一條信息:謝謝。 他低頭看著,冷冽的眉眼帶上了一絲柔緩。 C市的夏季多雨。夜晚的街道,常常會被突然而至的雨水淋濕。 隔日清早,路面黏著少許綠色的梧桐樹葉,走路時踩上去,會有一種軟綿深陷的錯覺。 林墨到了公司,開始一天的工作。 景青三十多歲,工作效率比較高。每每忙完上午的活,就愛泡上一壺茶,聊一些娛樂圈的八卦新聞。 今日,她泡的是苦瓜片茶。 “現在的明星,嘖嘖,連訂個婚都要宣揚炒作一番,又不是結婚。” 林墨微微驚了一下,飛快抬眸望向景青。 莫非是說的她和陸軒?可是他們現在還沒有公開啊,更別提炒作了。 景青很滿意她的反應,又繼續道:“這次是叫祁彥的那個,與楚荇一家公司的,好像和陸軒還是朋友” 林墨眼皮一跳,打開手機搜了搜,頭條版面上有一個標題是:知名藝人祁彥與豪門千金即將喜結連理。 此時講電話不方便,她先是問陸軒:阿軒,祁彥的事情是真的嗎,那念甜怎麽辦? 陸軒:假的,他家裡安排的。現在聯系不上,他發給我的最後一條留言是叫我去救他。 林墨:. 她又給翟念甜發信息,卻是沒有回音。 到了晚上,翟念甜才回了電話:“我今天課多,放學後,去了一趟銀行查帳。他的卡還在我這兒,裡邊有幾千萬,他要是來真的,我就卷款跑掉。” 林墨:“你冷靜一點,陸軒說他好像被家裡給關起來了,手機也沒收了。” “哦,難怪。我打不通電話,給他留言說,如果他變心了,我就申請調到一中去,他也沒回我。” “你,你還放不下燕老師?” “嚇他的,哎,我明白他的苦衷,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媽看了新聞,火冒三丈,我現在不敢面對她。學校快放暑假了,收拾行李住你那去.” “唔,你來吧,我家裡有兩個房間。” 一周後。 薛亦楠和男員工們開了半小時的會,林墨在他旁邊道:“老板,我同學來找我,她地方不熟,可不可以讓她進來等我下班?保證不會影響工作。” 薛亦楠面容溫厚,說話卻帶了戲謔:“林墨,每次你這麽稱呼,都讓我有一種成就感。” 林墨輕輕微笑。 一個清靈悅耳的女聲在問:“林墨,是這裡嗎?” “念甜,我在。”林墨往門口走去。 翟念甜穿著高腰的泡泡袖上衣和磨白的牛仔短裙,長發微卷,手上拖了一個青蘋果色的行李箱。 幾個男同事一齊盯向她,眼睛都忘了眨。 其中有一個反應快的,幾步上前,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請問你是林墨的朋友嗎,我是她同事,怎麽稱呼你?” “我叫翟念甜,你們好。” 另一位男同事不敢置信:“你你你,是不是那個明星,唱歌的” 她眸中秋波微轉,紅唇輕啟:“以前是藝人,現在已經退圈啦,在中學當老師,呵呵。”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男同事們一副看傻了的模樣。 景青冷眼靜觀這幾個因為美色而亂了陣腳的毛頭小子。 半晌,她神情自若地拿起筆記本和一隻中性筆,遞給翟念甜:“我侄子是你的粉絲,請你幫我簽個名,最好再寫幾句鼓勵他學習的話。我們說的他從來不愛聽,若是換你來說,他可能會當作聖旨.” 薛亦楠不愧是老板,最為沉得住氣:“該乾活了。” 然而,此時的男員工們腳底下就像被強力膠水粘住,走不動路。 薛亦楠似笑非笑地望向林墨,剛說的保證不會影響工作呢? 林墨見狀,趕緊把翟念甜拉到自己坐位這邊,又道:“晚上我請客,大家都來,吃火鍋或者烤魚。” 可以和美人一同用餐,男同事們心滿意足,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林墨又給何語慧發信息:你晚上要出來吃飯嗎?翟念甜來了,還有一些同事。 何語慧:可以帶一個同事來嗎?你見過的,小桑。 林墨:當然可以,我們晚上見。等我訂了地方,就發地址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