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陸軒比之前想象的要艱難。 他以為訓練只是聲樂方面的,視聽練耳、開嗓練聲、找音準、把握節奏這些。來了這裡才發現,還有舞蹈練習、鍛煉線條等等. 他沒有舞蹈基礎,拉筋的時候疼得直冒冷汗,每天要比別人多練習一兩個小時,才跟得上進度。回宿舍洗完澡後,幾乎都是倒頭就睡,過得天昏地暗。 但他記得,今天是林墨去學校報道的日子。 只要一想到她的模樣,他縱然再苦,仿佛也能怡然自樂。 C大。 報到的第二天,林墨宿舍四人結伴去食堂吃了早餐。回來沒多久,響起了敲門聲。 “林墨,是我!” 林墨的書桌位置就在門邊,她很快起身,將門打開。 林之遙扛著一張卷起來的涼席,走了進來:“不好意思,打擾幾位同學了啊。” 他把涼席放到林墨的床位上,又從門外拎了一袋子水果,放到她的桌下,說:“叔今天得走了,下次到C市再過來看你。手機號你存上了吧,有什麽事可以跟叔聯系!” “謝謝小叔,路上開車小心。” “叔走了啊,幾位同學再見,希望你們和睦相處!那個什麽,能好好談的事,就不要吵架,能吵架解決的事,就千萬別打架.” 何語慧眸光幽靜地望向他。 林墨立即把他送出了門。 俞姍饒有興致:“林墨,剛才的是你叔叔?為什麽他看起來和我們一樣年齡?” 林墨把水果分了一些給她們:“輩份上是我堂叔,年齡比我大兩歲。” “噢,他看起來挺好玩的。” 林墨卻想,小叔是個粗中有細的人,看宿舍裡比較熱,還給她買了涼席。 軍訓過後,她們幾人之間慢慢地熟稔起來。 俞姍是富家千金,相處之後,卻發現她性格平易近人,身上沒有太多嬌生慣養的脾氣。只是把每天換的衣服通通塞進書桌下的一個袋子裡,周末再拿回家去洗。 何語慧生於沿海城市的一戶書香門第,從小熟讀各類名著。林墨與她愛好相似,兩人相知恨晚。 郭小涵是從一個比較偏遠的鎮上考來的。 在學校裡,她們四人幾乎形影不離。 每天早晨,大家得在宿舍樓下不遠處的籃球場晨跑。然後,回宿舍帶上書本,去食堂裡吃早餐,接著去教學樓上課。 開始的一個月,包括她們在內的新生們,找教室屢屢都要花費不少時間,有時半堂課過去了,才找著教室。講課的老師對於這種情形已經見怪不怪,隻默示她們找坐位坐下。 某天,林墨接到快遞員打來的電話。 “請問是林墨嗎?我是XX快遞,現在有一份您的快遞在小超市這個位置,麻煩來取一下。因為是貴重物品,必須本人簽收。” 林墨掛掉電話,一臉困惑地往樓下去。 到了小超市,她問快遞員:“你是不是送錯了?我沒有買什麽東西。” 快遞員把一個大盒子放她面前:“這哪能錯呢,單子上面都寫了,C大中文系宿舍樓林墨.” 林墨:“請問,裡面是什麽?” 快遞員:“筆記本電腦。” 林墨:“.” 把電腦搬回宿舍,堪堪拆開包裝,俞姍就湊了過來:“咦?你買的電腦跟我的一樣。” 林墨此時已經大約猜到是誰寄的了:“不是我自己買的,朋友送的。我申請了助學貸款,你們知道的。” 俞姍不假思索道:“你的這位朋友,家世應當不錯。這款電腦剛上市不久,價格五位數,而且還是限量的,需要提前預定。” 林墨眉心一跳,迫使自己平靜下來,給陸軒發了信息:“阿軒,你是不是給我買了筆記本電腦?” 沒有回復。 晚上,她都快睡著了,才收到一條他的信息:墨墨,再過一段時間,你從電腦上搜直播就可以看見我,宿舍沒電視不方便。 林墨說不過他,準備繼續睡覺。 沒過一會兒,鈴聲倏地響了起來。 林墨嚇了一跳,看了眼屏幕,匆忙劃到接聽。 “墨墨,睡著了沒有?” 一個多月了,他們隻發信息聯系。 乍然聽到他的聲音,她有片刻的失神。 “你等我一下,室友都睡了,我去陽台和你說。” 她輕輕從梯架爬下去,走到陽台上。 “阿軒,你晚上怎麽不休息?” “墨墨,我想你了,你有沒有想我?” 她聲音細細的:“想。” “墨墨,有你真好。” 他們聊了半個多小時。 雖然,聊的具體內容林墨過後已經記不太清,但她心裡踏實了不少。知道他好好的,她就滿足了。 隔天,翟念甜也發了信息:林墨,我好累,每天都在訓練,骨頭都要散架了,什麽時候熬出頭啊. 林墨:真的很辛苦嗎? 翟念甜:陸軒沒跟你說啊,看來他是報喜不報憂了,嘖。 林墨擔心陸軒的同時,仍能感到那麽一絲絲的甜蜜。 然而,一件迫在眉睫的事,驟然把她從柔情蜜意裡拉回了現實。 生活費快不夠了。 她們這個專業的課程不少,除了必修課,還有好幾門選修課。她只能在周末兩天出去兼職,這樣顯然不足以支撐到放假。 臨走前隻帶了兩個月的生活費,她不想再讓祖父操心了。 林墨在書桌前靜坐許久,終於下定決心,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戚叔叔,您好,我是林墨,想找下我爸爸.” “小墨啊,你爸現在工地上乾活,估計沒空,得晚一點。” “能不能告訴我工地在哪?我有事想找他。” “你坐207路車,到了終點站,沿著路邊往前走幾十米,就能看見我們工地,其他車到不了。” 林墨道謝後,掛掉了電話。 看了下時間,四點多鍾。她把手機和鑰匙放進斜挎包裡,背上包就出門了。 距離比較遠,她中途還換乘了一次車,下車的時候,已近七點。 路邊能看見一個建築工地,晚上了,還有工人在勞作,大袋的水泥被拋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飛揚。 林墨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小心翼翼往裡邊走,打算找個人問問。走著走著,步子倏然停住了。 前方一片很小的空地上,借著昏黃的燈光,幾個人坐在地上打撲克牌,有的手裡還夾著煙在吞雲吐霧。 林墨輕輕走過去,對其中一人道:“爸爸。” 幾個打牌的人同時抬頭往這邊看。 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穿著素淡的針織衫和長裙,清麗脫俗,發黑如墨。 她的眼睛很乾淨,在這樣肮髒凌亂的地方,也顯得一塵不染。 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夥子看得眼都直了。 林之永把煙頭往地上摁滅掉:“什麽事?” 林墨立在原地,嘴唇翕動了一下,沒說話。 旁邊幾人對視一眼,紛紛起身,有一個年齡稍長的,拍了一下林之永的肩:“閨女肯定是遇到事了才來找你,好好跟她說。” 林之永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看向林墨:“這裡灰大,去裡面說。” 說完,往工地旁的一片簡易宿舍區走去,林墨在後邊跟著。 這時,黝黑的小夥子問:“這是永哥家的姑娘啊?” 旁邊有人踹了他一腳:“人家是重點大學的學生,也是你能肖想的?打完牌早點睡覺去,明天活兒更多。” 小夥子自言自語:“林小姐這麽漂亮,學習也好,怎麽就沒見永哥高興過,一直悶悶不樂的” 這是一片給建築工人臨時搭建的活動板房,林之永走進其中的一間。 裡邊的空間不大,卻橫七豎八地擺著六張鋼絲床,顯得有些逼仄。角落裡的塑料桌上,放著東倒西歪的生活用品,桌腳下堆了幾個塑料盆。 林墨把目光移向父親。 男人剛過而立之年,黑發中赫然夾雜著縷縷銀絲,面龐依稀還有年輕時俊朗灑脫的影子,只是被歲月印上了滄桑的痕跡。 林墨咬了咬嘴唇:“爸爸,我今年剛進大學開始讀書,一時沒找到兼職,助學金也沒這麽快申請下來。你能不能,給我第一個學期的生活費,下學期就不用了.” 林之永看了女兒一眼。 他很久沒正視過這張臉了,隨著她年齡增長,越發跟某個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只有眼睛不太一樣,一個是嬌豔嫵媚,一個卻是清澈見底。 他從兜裡掏出鑰匙,把靠牆的一個矮櫃子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她:“我長期在外面,哪兒有活就去哪,沒事做就歇著,漂泊無定的,存不了什麽錢。卡上是一萬塊左右,你自己看著用,多了我也幫不了你。” 林墨伸手接過。 “工地上亂,以後別往這來,我過段時間買個手機,有事打我電話。”他別過頭去,“我沒什麽本事,你好好讀書,以後找個好工作,別像我。” 回去的公交車上,林墨看著窗外模糊的夜景,止不住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