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如何说？
李青思脑袋有些发疼，忽然觉得应该先回天宫去取最后一缕精魂。
正在愣神，忽然听到灵修问道：“能否将源发所有的事情告知？”
李青思轻叹一声，“他原是凡间一散修，三千年前我在不周与晓清星君对弈时不小心落下一粒棋子，偏巧砸了他的道观……”
好端端的道观被流星砸中，古岩道人本已经年入古稀，却也参透天道，成仙只差一步之遥，却不想飞来横祸让他精魂离体。
晓清星君向来跳脱，生怕自己被天道惩戒，干脆拖着仙帝跑到凡间救了这老道一命，古岩道人感念两位仙人渡化，虽然不能飞升，却也愿意做一个游走三界的方士，为仙帝做事。
他一直等了两千年，终于等到仙帝传唤，原是仙帝活了亿万年，好容易等来了自己的情劫，却不愿像以前做功课一样草草结束，干脆早早就算好自己的情劫命数，便让方士引着自己的两缕精魂和神识去了凡间……
也不知道这这古岩是不是话本看多了，不等李青思出生，就早早给灵修设下一障，一直等到俩人相遇，这场情劫才真正启动。
说到这里李青思也有些尴尬，“其实这期间他做的事情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锁魂缶也是？”
这个当然不是，这句话李青思没敢说，只能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最后还要栽赃陷害一笔，“这个人真的不堪重用，就拿这次引咱们进宫来说，好端端的要利用张琼岩，还要拿苟言做筹码，实在无聊。”
灵修摇摇头，看了眼自己呆了几百年的洞府说道：“你想去哪里？”
李青思立即道：“隐雾山！”
苟言听了也是眼睛一亮，但又一暗，“他们是不是已经烧了咱们的房子呀？”
李青思下意识哄到：“无妨，爹给你再修一个！”
和往日一模一样的语气，苟言满意的点点头，灵修却并不觉得舒畅，只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接胖墩回来。”
他这会还是一只胖猫呢。
一家四口又一次回到隐雾山，屋子果然已经被毁的一干二净，但他们并不介意，灵修挥手间便恢复了原貌，下了夜，两个小的依旧被赶到隔壁房间。
李青思只会没了上次的洒脱，他有些尴尬的坐在窗边自饮自酌，灵修一句话都没有，也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酒。
两人相对无言，李青思看着头顶明晃晃的月亮忽然有些碍眼，干脆朝着天上嘟囔道：“成天不做正事，把灯做这样亮做什么！”
灵修不明所以，李青思立即解释道：“月亮，这月亮是天宫的侍明星君造出来的灯盏，一共两盏，白天一个，晚上一个。”
灵修惊异得哦了一声，却没了下文，李青思只能继续解释道：“天宫星君万千，都由天道认定，各司其职。”
灵修点点头，气氛一下子掉进了无边的静默中，李青思有些难耐的挪了挪屁股，忽然觉得历了林笑这一世，自己的耐心果然受到了影响，必须尽快回天宫去了，不可再拖延。
正想着，忽然听到灵修问：“那你是如何当上仙帝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李青思立即道：“三界初开我就已经出生了，那时天道初成，我与鬼蜮帝君分管天地，后来年岁久了，天地渐行渐远，一些陨落的星宿掉落在了缝隙之中，散了精魂，鬼蜮不愿收留，他们也无法重回天道，就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却不想渐渐繁衍出了无穷无尽的人，天道日渐昌盛，干脆将缝隙称之为凡间。”
灵修点头，“那我母亲究竟是什么？她也算不得仙。”
李青思立即笑道：“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你母亲本体是山中精魂，是我授予她天道秘法才让她化形成人形，严格来说她只是某个陨落的仙人残存的一丝精魂，只能算作鬼。”
灵修默然点头，李青思后知后觉得感悟出一丝尴尬来，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何必对灵修这样低声下气？
想通了这一点李青思立即道：“睡吧！”
灵修扭过头来看李青思，李青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实在不想闹个大红脸，干脆硬声硬气得说：“怎么？不是说好的吗？”
说好什么？陪着你做一百年平凡夫妻，然后……
然后夜夜笙歌？
李青思彻底红了耳朵，却害怕灵修发现便风一样的刮到了里间，灵修看着李青思的背影有些怔愣，却一动不动。
月光鬼魅一样爬上屋檐，灵修喝光酒盏里的残夜，入喉的辛辣一路冲进了胃里，却一点都让人暖和不起来。
他今天无数次想问李青思，那么从始至终，你把我当做什么呢？
是一个随便哪个都可以的情劫，还是可以耳鬓厮磨过完一生的爱侣？
但灵修问不出口，他知道李青思会回答什么，李青思是无情无义的仙帝，他经历了千万年，看透了数不尽的生死离别情爱非凡，唯独他幸运异常，挤进了仙帝的命格之中。
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灵修自嘲一笑，等到夜风刮进屋子的时候，李青思坐在床上有些气闷，他等了快两个时辰都不见灵修进来，等到屋子彻底凉下来他才反应过来。
灵修不愿再和他同塌而眠了。
这个认知让李青思差点气急败坏，但怒火还没爬上心头忽然就偃旗息鼓，他在恼火什么呢？
最迟的打算是了结了此番，他便亲手结果了灵修，再把他装进锁魂缶里，每日放在床头玩赏一番……
等等，他又忘了，灵修没有精魂，那怎么办？
若是杀了他，以后谁来陪他？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无法解答，更不要说旁人。
李青思有些懊恼的钻进了被窝，第二天清早就被趴在床边小心翼翼的苟言给戳了醒来。
这个小孩自从上次差点被李青思砍头后就变得瑟缩起来，尤其是对李青思，从始至终他爹都没给儿子一个像样的解释，只道自己又分寸。
灵修又烤了只山鸡，香气勾得一大两小口水横流，灵修先给苟言和胖墩撕下来两个鸡腿，再给李青思把鸡翅膀放在碗里，李青思看着灵修拨弄着炭火，忽然没了胃口。
“你不吃吗？”
灵修嗯了一声，李青思干脆放下鸡翅膀看向灵修，却不想在这样灼灼的目光下，灵修却无动于衷，拨弄好柴火以后就起身去了书房，李青思立马跟上去，却看到灵修真的挑出来一本书，坐到窗边一边饮酒一边看书。
“清早起来就饮酒？小心伤胃。”
灵修抬头看一眼李青思，半晌后才道：“你自己也是做神仙的，难道不知道神仙从不会怕这些？”
李青思被哽得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立即呛道：“我是仙，你是鬼，怎么能一样！”
灵修喝酒的手一顿，忽然就笑了出来，李青思头皮一阵发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听灵修道：“殊途同归，同理，不用担心。”
李青思被他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弄得火冒三丈，丢下一句‘谁愿意管你’就刮了出去，灵修怔怔的看着手里的书，一行字看了三四遍也没看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干脆仰头喝光酒，一个人往深山里走去。
隐雾山绵延百里，从山下到山上四季分明，他们在山坳的深处，此刻已经百草枯萎，灵修越往上走，越是寒风刺骨。
若是一直往上走，会抵达天道吗？
灵修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天道也许高处不胜寒，也不知道李青思千万年来如何度过，是不是每日都望着浩瀚缥缈的星云发愣？
积雪渐厚，踩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灵修却固执的一脚一脚的踩下去，一步步往山上走，他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想离李青思远一些。
他知道自己执拗了，甚至有些矫情，即便李青思就是天帝又如何？他们俩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他一个人偏执的想找回李青思，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忽然想起林笑，当时他在林笑身上找到李青思精魂时这个孩子满脸绝望却要逼迫自己笑的开心无比。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自己抵死缠绵的呢？
即便当时他们都知道，李青思就是林笑，林笑就是李青思。
寒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子在割，灵修几乎自虐一般继续走着，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下去，他俯瞰脚下山峦叠嶂，他们的小屋早已经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海之中。
或许应该就此放下，了却所有，结了仙帝的心愿，他也不必这样自我折磨。
想通这点，灵修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拿出‘山鬼’，这把用他全部精魂所炼的剑，却因为封印李佩坛让他作为人而残余的一半血脉彻底消失。
真是愚蠢至极。
当锋利的长剑刺入胸口的时候，灵修恍惚见看到一双好奇的眼睛，透过水幕向他看来。
漫天的白雪炫目却凌乱，灵修慢慢躺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热的手碰了碰他的脸，灵修轻笑一声，恍然间进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