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书

宫廷是最华丽无情的修罗场。宰相、藩王、外戚、后妃各为其利明争暗斗阴谋迭出。白帝与擅驭狼之术的番邦少女在远征时生下一对容貌相同的双生子,却被皇后火烧行宫夺去其一。二十四年后迟来的风云际会,这对孪生兄弟,一个自幼流落民间,尝尽炎凉。练就一身奇术,驾驭群狼。一朝青云直上位极人臣,心机深掘天地,奇谋无双;一个成为大渊少主沉浮深宫,终成为杀伐决断心意莫测的帝王。本不愿同室操戈,怎奈西域公主身负和亲使命而来,却放弃后位下嫁权臣,打破岌岌可危的平静。朔漠星辰深欲与宫明月争辉,她又将和出身后妃世家的萧氏女儿间,上演一幕幕怎样悱恻哀婉的爱恨纠葛;白氏兄弟面对手足亲情和上一辈的血海深仇,面对皇权富贵和毕生挚爱,他们终将如何取舍?这个故事里,有伶人名姬,也有深宫红颜,有王侯将相,也有市井百态,有战场喋血,也有朝堂风云。各种欲望执念,贪嗔痴怨纠缠在一起,方成就人生一场大梦。步步为营的权斗漩涡,究竟谁能全身而退?世情万象,罄竹为此《天狼书》。

第61章祸起萧墙
烛海帐城,苏妙声的闺房里兽香弥漫,桌上杯盘狼藉。
宽阔的月洞床上,两人身子交叠,中间却还隔着一张厚厚的丝绵锦被。瑶光眼神清醒,干净澄澈,一星半点情欲也无。待细听门外杜昊的脚步去得远了,妙声微仰着下巴,声音极轻,几不可闻:“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公子你是唯一一个。”
瑶光立即翻身坐起,挪至床沿,顺手捡起脚边落了满地的薄纱往身后扔去,道声:“委屈你。”
妙声将被子掀开,拎起衣衫随意往肩上一披,略拢了拢头发,薄嗔道:“可不委屈么,硬陪着你俩把那下了暖情之药的酒喝透好几壶。妙声只是不知,咱们檀楼又不缺那阴阳合欢壶,为何不用?若取了来盛酒,倒给他喝的是药,咱们喝的便是水也没人知道的。”
“杜昊自幼长于宫廷,这种阴阳酒壶的微末把戏岂能瞒得过他?反倒弄巧成拙,不如我陪着他一起喝。那酒岂止只有暖情之效,咱们多多灌上他几壶,教他神思迷离心猿意马,才好骗得万无一失。”
妙声面上一赧,瑶光始终背对着她,是以无所察觉。
“那酒中的药,公子也喝了,会不会……”
瑶光笑笑,低头从口中吐出一块指甲大的褐色香料来,那是西域上贡的茵犀香,状似云母,可解酒避毒。原来他早就把解药藏在舌底,暗中咀嚼以消解药性。
此刻将那用残了的茵犀抛掷进床脚玉漱盂里,又从袖中拿出一小包物事来,回身递给妙声,眸中一片清明坦荡:“会不会什么?你放心,我带他来只为设局,怎可借此轻薄于你。我亲自配的药,还能迷倒了自己不成。你把这药粉兑在一茶匙玫瑰汁子中服下,半炷香后便无酒意。那瑰露是前月南诏贡来的珍品,连宫里也没留下几瓶。”
妙声缓缓接过,皓腕如雪,又娇娆轻抛于枕上:“不吃。”
瑶光皱眉:“又胡闹什么?越发调皮,待会酒意上来了……”
话未说完,便被妙声打断:“那有什么要紧?公子还能看着我醉死在这儿不成?要我吃药也行,你需得告诉我一件事……妙声从未问过,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救我回来?”
瑶光怔住,诧异地望向妙声。见她半撑着身子倚在床沿,仰头对上他的脸,眉目楚楚,香腮红透,却又是一脸清清楚楚的认真。心头只滚过轰然一叹,又来。这是闹的哪一出?他自问方才并没做什么真正出格的举动,连碰都没碰过她半寸肌肤,怎么每个姑娘都如此执着于这一问,为什么为什么,哪儿来那么多的为什么?她想他为什么来着?
“我好个多管闲事行不行?我只当你今儿喝多了胡言乱语,闹得我不自在,最后难受的是你。”
妙声一双羽睫颤然垂下:“我……我没闹。只是……那姓杜的就在隔壁……我有点儿害怕……公子生我的气了……”
瑶光见她今日做戏做得辛苦,也不忍再过苛了她,淡淡道:“他不敢。明儿一早自会有小厮候在门口带他离开,你若实在害怕,可叫秋娘陪着。我不能在这儿过夜。”
说罢不再看她,闷闷地拉响床头铜铃,立即有侍儿进来,服侍他起身而去。
瑶光从不留在檀楼过夜,无论宴饮至多晚,必有一乘青顶轿辇彻夜候在阆苑春晓后巷,以备接他随时离开。
妙声裹着半身纱衣,裙裾厚重重叠,踝足踩下了地,晃晃悠悠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棂,便侧身斜斜倚坐在阑干上,望着那顶小轿无声远去,消失在无边夜色里,只觉心间蓦地少了一窍,怎么也寻不回来。
湖畔的凉风柔柔吹拂,却吹不去她的怅惘。妙声一扬手,一小撮褐色粉末便纷纷扬扬散在风里,连同那张包药的白色纸片也打着转儿飘落进湖水。
随着“吱呀”一声门动,紧接着便响起秋娘那把飒爽利落的嗓子:“哎哟,我说姑娘,你虽不是妈妈我从小亲自带大的女儿,可也得爱惜下自己身子不是?这大晚上的,衣裳也不多穿件把,就这么坐在窗户边上吹冷风,要着了凉可怎么好!”
妙声回头,懒洋洋翻身从阑干跳下,绕着狼藉的席面转了一圈,行过处如雀屏迤逦而开。她拈起方才宴饮时喂过瑶光酒的那只碧玉杯把玩在手,又给自己另倒了小半杯,边喝着玩边对跟进来收拾的侍儿道:“这只杯子留下,其他的都收拾了吧。”
不多时下人们连桌子也一并抬出去刷洗,屋内只剩她和秋娘两人,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隔壁隐隐传来莺声燕语不绝于耳。那杜昊想必已在心猿意马驰千里,狂蜂浪蝶闹五更。
秋娘听惯了的,并不觉怎么,因对她道:“姑娘若是嫌吵得慌,今晚不妨换间阁子歇息去。”
妙声一听便知是瑶光临走前吩咐了秋娘来陪她,一阵闲愁无处着落,索性胡闹到底,款摆至秋娘身边将她拉到月洞床前柔声道:“换了地方更睡不着呢,妈妈真心疼女儿,就亲自宽衣解带陪女儿抵足而眠岂不更显体贴?”
秋娘见她那风情万种销魂蚀骨的模样,身上一阵鸡皮,没好气扯过被子来给这宝贝疙瘩盖个严实:“去去去少来这套,老娘我又不是男人!”
妙声倒躺过来,伸手牵住秋娘腰上的丝绦在手上缠来绕去玩弄,带着她这年纪小姑娘本来便有的天真娇痴问道:“妈妈你说我好看么?你若是个男子,定会留下来陪我对不对?”
秋娘被缠得没法,只得坐在床边拍着她背哄道:“会,待老娘下辈子有幸投胎成个男人,种一辈子田也买不起姑娘你一只穿过的绣鞋,只怕你还看不上眼呢!”
妙声却笑不出来,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秋娘:“那他为什么从不肯留下?是嫌我不够好吗?”
秋娘一愣,她何等晓味世情的一个剔透人儿,转瞬便明白了几分。
“今儿不留,明儿不留,或许早晚也是那么回事。难道花了那堆山填海的银子,是为买你回去供着做娘娘么?莫说银子,便是照着模样也打出个一模一样的金人儿来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咱们这地方,金山银山从来不缺,最多余的,就是那点儿痴心。若有,也趁早给老娘收好了,省得害人害己!”
说罢起身给她放下帐子,摇摇头自去了。
第二天午后,妙声才依依不舍起身,睡眼惺忪,掀开床帐便看见堆了满屋的各色礼盒。每次办完差事,瑶光都会照例送来价值不菲的打赏,出手一向毫无顾忌,上天入地搜罗的奇珍异宝从不吝惜。
但唯独没有他这个人。
不知是歉疚她小小年纪便投身欢场,脂粉阵里冲杀来回,还是觉得,如此便算两下里都清净。
她落寞地打开门,正准备叫侍儿进来将东西收了去,她懒得看,便发现弗儿早已站在门边等候多时了。此刻一见妙声,便笑吟吟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捧在她面前。
是一只竹篾编织的小筐,上面还盖着一块厚厚的粗染土布。妙声迟疑地接过,那布竟蠕蠕动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却见土布后面忽钻出个毛茸茸雪白的小脑袋,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儿。
弗儿笑道:“这是今儿一大早公子差人送来的,嘱奴婢定要亲自交到姑娘手上。”
妙声将那白兔儿捧在掌心,温热的绒毛贴在面颊,又暖又痒。脂粉未施的脸上,不觉浮起一抹缱绻笑意来。
问弗儿道:“可曾取了名儿么?”
弗儿脆生生答道:“公子说了,就叫萝卜。”
檀楼之局既成,就看杜昊怎么接着演完下面的好戏了。
瑶光寻个黄道吉日,照章办事,将圣旨传到了山陵使裴抱元手里。
那是一道事关千秋基业的圣旨,裴相满门不敢掉以轻心,摆在书房研究了半日。杜昊在一旁言之凿凿,将那晚檀楼之上瑶光的做派细说分明,描述得声情并茂,力证这张圣旨乃是偷梁换柱的西贝货,其中关窍就在那“上、下”两字之中。
裴绍之切齿冷笑:“后生小子胆大妄为!连矫旨欺君这等掉脑袋的事都敢做得,还想趁着皇上离朝,一手遮天了不成!”
裴抱元也恨道:“真是好险的一招狠棋,若不是杜率深入虎穴,哪能窥得如此玄机。他是国师,那勘风测水寻龙点穴之事当是拿手功夫,岂有如此混淆疏忽的道理?明摆着是故意设局,两张圣旨一字之差,动之千里,这是拼着拿我大渊国运作赌,也非要置咱们于死地了!”
杜昊皱着眉道:“属下在他身边消磨日久,原本毫无缝隙可入,谁料此人竟也有个说不得的爱好,放肆起来简直不堪入目。若不是那花魁小娘子死缠活缠,恐怕还瞒得咱们一丝风声不透,倒把假当了真,可见酒色误事!他那酒量当真糟得可怜,属下却时刻心系大人,不敢贪杯,看得清清楚楚,咱们眼下拿的这张圣旨,那天可是连玉玺也没落过,那印了宝玺的真货,此刻想必还被他好生藏着呢!”
裴抱元玩味一笑:“咱们这位国师大人虽假装正经,死活不肯娶妻纳妾,这寡人之疾一旦犯起来,也是……哈哈……”
裴相将那“假圣旨”仍旧卷起来放好,对抱元道:“这假的传了来也好,明明白白送给咱们一份铁证,待事成之后,反将一军,告他个矫旨欺君!再加上私刻玉玺,乱政误国,非叫他整个国师府鸡犬不留!你既已知道内中乾坤,自当知道怎么去办,不用为父多言。对了,守初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消息?”
“据说同那位萧姬人正如胶似漆得很,两人三天两头寻个空儿便在摘星楼私相幽会,真正的宫里宫外两不误,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大瘾头,看样子是真被那小狐狸精迷住了。只不过无耻之事自然做得隐秘,外人多不知道的。”
裴绍之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云淡风轻,笑道:“下个月你娘做寿,她素来喜欢热闹,府里必要大办一场,有些事尽早筹备下的好,南清教坊司么,难道我堂堂相府请不动怎的?”
杜昊在裴绍之面前立此大功,自此冰释前嫌,更被视作心腹。裴相请了皇上御旨恩准,得以令其委任孤岐山督监,随山陵使裴抱元一道承办皇陵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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