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捂脸，人皮面具会掉。”殷迟的假笑里尽是残忍的警告。“知道啦！”袁正义没好气地答，“我……我去开会了。”殷迟望着她黑色套装下踩得不太稳的七厘米高跟，轻轻扬了扬唇角。“袁正义。”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真名。袁正义回头。“除了上次那个标签外，这几次在我身上看到过其他标签吗？”袁正义抿抿唇，假装很认真地看了看，“有。”殷迟等着她的下一句。“行业领袖！”她弓步而出，双手竖起大拇指，马屁拍得震天响。殷迟点点头，端起尚有余温的咖啡轻抿一口，默了几秒后微笑开口：“……滚出去。”袁正义戴上眼镜，回办公室拿了公司配给她的平板电脑和策划部的几份情况报告，装出趾高气昂的样子，昂首挺胸去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不分主次的多边形桌边，策划部一干人等早就到了，袁正义一眼看到负责跟春晓姐签约的尼拉，她看到自己时好像察觉到什么，但不敢开口问。殷迟在袁正义旁边的位置落座，会议开始。殷迟向大家介绍着新来的副总Ainsley，一水儿镀金般的工作经验和能力评价之后，巧妙地把“会演奏小提琴”改为“中国传统乐器”。在大家的鼓掌声中，袁正义为自己和真Ainsley之间仿佛相隔十万光年的差距而感到由衷的羞愧。徐缙将相关KOL的运营情况介绍一番，又把营销部那边提供的收益统计发给大家，“我们签约的新博主平均推出5条内容后就会迎来第一个爆款，粉丝增长可达50W+，按照平台规定，基本在一周之后就能开直播间。对了，安总……”殷迟能明显地感到袁正义浑身一僵，他清清嗓子，提醒她注意保持高冷人设。袁正义给自己做了一番“我是精英”的催眠，勇敢地跟徐缙对视。“不知我们这样的变现效率跟您在美国就职的那几家MCN机构比，如何？您怎么评价中国的MCN市场？”袁正义心里大叫不好，手在桌子下方紧紧握在一起，手心冒汗。殷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出现，也有应对的策略，不过他并不急于解围，因为他不可能次次陪她参加会议，她总要锻炼锻炼临场表演能力。见她迟迟不开口，他伸手轻轻动了动她的胳膊。下一秒，这丫头竟然像抓小偷一样凶狠地握住他的手，不，更确切来说，是——抠住。袁正义心里紧张，抓住什么是什么。这个问题她在殷迟提供的资料里看过，不过班门弄斧，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美国……市场比我们成熟。”袁正义并非只认识中国的网红，为了看Youtube，她还自学过翻墙，“但是，哪里都一样，抽成薄、运营成本重，平台变现，三方分成，需要非常强的掌控力才能做大。美国的MCN产业已经开始衰败，有的退出估值只有小几亿，而我们国内一些MCN在A轮融资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量级（注3）。所以说，国内这个产业正在上升期，还有很大的空间。”袁正义故意压着声音，说得好像胸有成竹，策划部的人都认真地记录着，全场只有殷迟独自疼痛——她的魔爪紧紧抠着他的手心，分明吓得双手冰冷还一个劲儿冒汗。要不是当场甩开她的手势必让她在“下属”面前丢面子，殷迟绝不会如此忍耐。会议继续，雷里奥说：“接下来，轮到我说一下签约的情况。上个月呢，我们签下5个内容主，主要分布于……”惊险过关的袁正义暗舒一口气，因为这个议题涉及闺蜜，她准备待会儿利用现有职权，着重强调一下对“春晓课堂”的运营。就在她打小算盘的时候，殷迟偏头轻声问她——“你爱我吗？”这突兀的问句差点让袁正义破功。她飞快地看看其他人，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雷里奥身上，就赶紧摇头。“不爱就放手。”袁正义低头一看，他的手几乎被她掐出血来。她赶紧放开，他不动声色地揉着手心，表面上还是一副正在听汇报的专注模样，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么个严肃的场合，两位高管方才在桌子底下手牵着手……虽然一个无意识，一个是被迫。待雷里奥说完，袁正义马上点评：“春晓课堂这个内容主多跟进一下。”徐缙信服地颔首，“安总，您的想法跟殷总不谋而合。”雷里奥说：“我们将对内容主的人设进行升级和包装，让她的人设更稳固。”袁正义马上补充，“春晓的成功在于她的内容，人设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奠定她话题领袖的地位。”“话题领袖，这个词用得太精准了！安总不愧是网红打造大师！”徐缙感慨道。袁正义有点飘飘然，好像一下子放松下来，余光见殷迟表情淡漠，甚至在发觉到她的目光时，微微冲她使了个眼色，好像向着徐缙而去。这是何意？？袁正义忽然想到刚才自己在办公室拍他马屁时，他不为所动甚至半开玩笑地叫她滚出去，再结合真Ainsley严苛的性格……懂了！“话题领袖——这本该是策划部在上会之前就要拿出来的运营方向，你们应该为自己的失策而好好反省。”这句话一下子起到震慑作用，每个人都挺起背来，紧张地看着袁正义。她偷偷看一眼殷迟，他并没有叫停，一点都没有维护徐缙的意思，忽然想到第一次把他当诈骗犯时，他曾说，希望Ainsley加入重振策划部。于是继续说：“一个已经有点人气的KOL，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去慢慢打磨？要快，要精准，要脑子！”徐缙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大家见状，人人自危。“Ainsley”严苛、不留情面但雷厉风行的人设就此立下，殷迟发现这个平日里神神叨叨的袁正义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全职乙方的经验未必毫无用处。“继续，选题。”袁正义看看自己面前的会议议程，真热打铁开启下一个议题，据说过选题就是走个形式，主要还是策划部的事。策划主管夏尔婧第一次如此紧张地把讨论通过的选题分发下去，大家都埋头看着。袁正义随便翻了一下，其中一页忽然跳出来一个标签。殷迟见她盯住一页迟迟不动，低声问：“有问题？”“第三个选题拿掉。”袁正义扮演严厉的女领导似乎有点上瘾，此刻不再看殷迟的脸色行事，直接开怼，“抄袭的东西，不允许出现在我的面前。”夏尔婧吓得不轻，第三个选题虽不是她策划的，但身为第一道关，她没发现选题抄袭也有责任。没想到新来的副总如此火眼金睛，让人不敢小觑。一次会议开完，立威效果明显。袁正义躲进洗手间平复心情的时候，听到随后进来上厕所的尼拉和夏尔婧的话题围绕着自己展开——夏尔婧：“天啊那个Ainsley的气场也太强了，跟殷总坐在一起丝毫不输，看来除了殷总之外，我们又多了一个可怕的上司。”尼拉：“一开始我还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一开口发现，绝不是我见过的那个姑娘，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夏尔婧：“老徐估计在那个位置坐不久了……Ainsley怼他的时候，我从殷总眼里竟然看到了赞赏！”尼拉：“Ainsley生得早了，她再晚出生个十几年，说不定可以成为我们的老板娘。可惜啊，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夏尔婧：“呸，殷总才不会喜欢女强人呢。”袁正义静待她二人离开，才猫着腰从隔间里出来，飞快逃回自己的办公室，狠狠反锁起来。扣得紧紧的衬衫勒着她的脖子，高跟磨得她脚后跟起泡，高腰背带筒裙让她的腹部和肩膀无法放松，她急需放飞自我！发髻，扯掉！扣子，解开！鞋子，踢掉！拉链，拉下！她一脸满足地转身往沙发奔去的时候，差点没失声尖叫——殷迟坐在她的办公椅上，正抬眼望着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眼神迷离。领带微松的殷迟双腿交叠，好像正在欣赏独幕剧，甚至比了个“请”的手势，“继续，我见识见识你能多奔放。”袁正义手忙脚乱地扣扣子、穿鞋子，腰后的拉链不知卡到什么，一直拉不上来，而且越急越难拉。“咚、咚、咚。”从对方的眼神中，殷迟和袁正义互相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敲门声。穿好——他虽没开口，却将这两个字写满全身。“安总，我来送您的午餐。”听声音，是后勤的贝贝。袁正义涨红着脸，使出洪荒之力，只听“啪”一声，拉链头被她整个扯下，位于臀部上方的拉链顿时崩开成一个象征胜利的“V”字。“安总？”贝贝再次确认。注3：该段落共105字援引自新浪财经《从美国MCN产业的衰败看平台生态内的投资》一文，特此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