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听到了，我就小小地跟你抱怨一下，其实……我挺累的。”施如邀难过地撑着额头，两颊很红，已然微醺，“我偶然间拍了个吃8碗米饭的视频就红了，然后就开始尝试吃各种东西，吃很多很多。其实一开始并不适应，一度吃出胃病。后来自己循序渐进，慢慢地锻炼出来。签了梦马之后，我赚了很多钱，想着父母抚养我长大，很不容易，就也给他们很多、很多，他们跟我提的一切要求，只要钱能办到的，我就能办到。”她说的这些，袁正义倒是很有共鸣。自己现在赚不了大钱，但凡有机会暴富，她一定也第一时间回报父母。“你别看我赚得多，花的也多，大部分都是供他们挥霍。但我没想到……”她追悔莫及地扶额，“他们有了钱，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开始变坏……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吃着饭就能赚大钱的人，钱来得太过容易，他们花起来也毫不心疼。是我惯坏了他们！现在不是流行说什么‘啃老族’么，他们就是‘啃女族’！”“花钱就罢了，赌.博是不能沾的。”袁正义劝道，“否则你永远填不完那个坑。”“这是最后一次。”施如邀咬牙道，“我绝不！绝不会再允许我爸再去赌！”“安总！”雷里奥遥遥招手，好像有什么潜力素人要介绍给她认识。袁正义起身，重重拍了拍施如邀的肩表示安慰。晚宴的时候，袁正义并没看到施如邀，听说她喝得烂醉，已经回去了。以前她还是旁观者的时候，只觉得网红们一个个光鲜亮丽、身怀绝技。以Ainsley的身份到梦马当副总后，才知道有的网红确实光鲜亮丽，有的则戴着厚厚的面具，还有的则经历着不为人知的苦楚。所有人，都很努力，很累，很多委屈。装着Lanson香槟的杯子传来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她回神一看，殷迟正在接待刚刚赶到的柯浦深，第二次互相引见。她忙拿起酒杯，寒暄几句，便目送柯浦深入座。“在想什么？”殷迟抽空问她，并未多想自己为何最近经常时不时关注她的表情。“公众人物通过表演或者设么其他手段，很容易带着看客脱离现实，但他们自己避免不了经历现实。”袁正义有感而发，说出一句连她自己都很震撼的句子。他颔首举杯，“长大了。”袁正义也回到了现实，郑重地提醒他：“少喝点！”“不就是200块么？”他当着她的面一仰而尽。“你要是再喝醉，我可不管你，多少钱都一样。”她四处看看，然后用下巴示意他方向，“到时候就把你交给那几个姑娘，她们垂涎你很久了，估计能把你‘照顾’得不错。”“你敢威胁我？”“是善意的提醒，甲方同志——不要让乙方去做一些原本不在约定事项里的事。”“约定的事你完成了吗？”甲方开始灵魂问话。“时间还没到，但正在向一个良好的结果发展呢。”“我让你找的人呢？”“私家调查还没找到，他们说如果在宁市，还是很有希望的，但如果是老爷子留洋时认识的人，那就很悬。何况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这个‘依兰’在不在人世。”她一直很想说，或许殷可期那儿有点线索，但有偷看曾执与的前车之鉴，还是决定不提这个名字。这时，台上主持人说：“下面为大家送上一段天津快板《以梦为马》，由综合运营部集体表演！”袁正义眼珠转转，“这段快板还挺紧扣主题的，‘梦马’二字可不就是‘以梦为马’的意思嘛～没想到殷总您当年还是个热爱诗歌文学的青年？”听了这话，殷迟不置可否，目光幽远像是想起些不怎么愉快的过往，眉心渐渐蹙紧。为了保持神秘感，节目单只有出场顺序，没有表演内容，如果没记错，快板结束后，就是袁正义的表演时间。听说她要去取乐器，殷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需要帮忙吗？”袁正义有点怯场，现在不免紧张，听了这话赶紧摆摆手，跑出去一趟，回来时抱着一个黑色长筒包，谁也看不出来里面装着什么。殷迟想起她的简历写过，会演奏中国传统乐器。难道是长笛？袁正义虚心向他请教，“你压轴表演的节目是什么？”“你猜。”“胸口碎大石。”他斜睨她，看得她背脊发凉，“既然这么巧被你言中，不如你一会儿跟我配合配合，躺石头底下，看你与石头谁先碎。”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心中的紧张些许缓解，“要不就是传统曲艺——双簧？”“我一个人表演双簧？”她一拍脑门，“是不是变魔术？”“没错，变出另一个人，跟我表演双簧。”“慎言啊……”袁正义心说，你真的有变出另外一个人的能力。“我选择保密。”“我怕跟我的才艺撞了。”她低声问，“悄悄告诉我。”“不说。”“求你啦！”她双手合十的样子就像猫见到小鱼干。殷迟冲她勾勾手指，她赶紧转头凑过去，他目光一沉，汇聚在她小而软的耳垂，没来由呼吸一窒，定定盯着。“快说呀。”她催促。他微微俯身，嗅见她发丝间淡淡的香味，“钢琴。”平平无奇的才艺，哼。她虚伪地伸手点赞，“您真是多才多艺啊！下次没准我们可以来个合奏。”话刚出口，她就知道失言，哪里还有下次呢？下回周年庆，坐在这里的就不是她了。为了缓解尴尬，她将杯中的香槟一口喝干，假装没心没肺道：“酒壮怂人胆。”他却说：“长笛与钢琴合奏，或许下次可以试试。”袁正义听错了重点，“长笛？不是，我的……”“下面我们隆重请出安总，为我们表演一段传统乐器独奏，大家掌声欢迎！”“加油！！”策划部和执行部的同事们纷纷欢呼，有人还吹起了口哨。袁正义再次干掉一杯酒壮胆，然后，殷迟就看见一幕自己毕生难忘的画面——她拉链一拉，从黑包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唢呐！“我怕跟我的才艺撞了。”“下次没准我们可以来个合奏。”她刚才几句话浮现脑海，殷迟不忍地闭上眼睛——谁他.妈会跟你撞才艺？！在大家肃然且悚然的目光注视下，袁正义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搭，深吸两口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舞台中央，清清嗓子，还故作高冷板着脸说：“为了庆祝梦马视频五周岁生日快乐，我将《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这首歌送给大家，祝梦马越来越好！”DJ反应极快地将这首歌的前奏切入，台下众人无一不心存战栗。短暂的前奏之后，唢呐高昂的音色乍然响起。如果吹奏之人深谙乐理也就罢了，偏偏袁正义是个唱儿歌都会走调的音痴，学吹唢呐无非为了遇到需要吹吹打打的乙方任务，每个音符都能吹对并不代表一首曲子节奏不乱。俗话说，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众人噤若寒蝉，耳边回荡唢呐流.氓的音色，眼前仿佛飘动着数不尽的幡儿。一时间，所有人都仿佛被这一曲唢呐版《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集体送走。一曲终了，顺利吹出“没有唢呐送不走的魂”效果的袁正义高冷地走回座位，掌声雷动不知是鼓励还是在庆祝节目终于完结。“安总虽然从小在美国长大，对中国的感情却是这样的深厚，刻苦自学这样的民族乐器，精神可嘉，令我们非常感动！”主持人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硬是留出15分钟给大家平复心情，才说，“下面，有请殷总为我们表演乐器独奏——《小步舞曲》！”台下的掌声多了一分劫后余生的真诚。灯光师机智地调暗现场灯光，并单独打了一束光在舞台右侧，殷迟和三角钢琴笼罩在灯光下。舒缓的曲调从殷迟交错弹奏的手指中似一汪清泉徐徐流出，听力饱受袁正义的唢呐曲摧残的众人总算获得抚慰，在简单却很悦耳的音符组合中自我修复。“原来是这首曲子……”熟悉的旋律在袁正义脑中回旋，自己每次去岳群哥那儿进行催眠治疗，他引导自己全身放松时播放的也是《小步舞曲》，她仿佛能看到一群穿着古典裙装的少女在面前转啊转，转着转着她就能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殷迟当初学习弹奏钢琴时只不过浅尝则止，这首在钢琴考级中只算初级的曲子恰也能轻松驾驭。对不喜欢的物事，他向来不怎么用心，钢琴显然也是一样，更何况他无意成为偶像巨星，不需要像曾执与一样把琴弹到专业九级。袁正义跟大家一样，注视着台上从容弹奏的殷迟，他目不斜视，目光低垂，似在专心看着乐谱，又似聆听指间悠扬，优雅中仿佛饱含深情，似从云端滴落一滴水，在镜面般的湖水里激荡出层层涟漪，好像又进入一片空灵。眼前的宴会大厅变得模糊，人影也变得像一团团有颜色的雾，不断晃动摇曳。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乐曲的催眠作用，她耳边隐隐有个声音幽幽响起——“你要忘记。”“什么都没有。”“不再想起。”谁的声音？眼皮愈发沉重，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扑倒在地上，手里的酒杯“咣”一声砸下，磕到椅子，碎片崩她一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