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福记

小厨娘满门被灭,投来京师,要沈家履行四十年前的婚约。 沈惟清只觉荒唐,委实不愿娶。 不久后…… 沈惟清:阿榆,我已悟往日之非,愿履昔年婚约。我意中之人,便是如卿这般凶残、狡黠、势利、虚伪的小娘子。 阿榆:……可我只想为亲爱的姐姐骗个婚。

第二十七章 残雪孤竹,绝境里崛起的生机2
这样的小白兔,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阿榆是不信的。
此时她跟随众人落坐,也用景慕的眼神看着许王妃,一脸的纯良无瑕,——同样如一只无辜无害的小白兔。
许王妃笑意温软,正和昌平侯夫人说道:“原也是偶尔回娘家看看,不料见着这许多品貌出众的小娘子,倒是来得巧了。”
昌平侯夫人笑道:“这些孩子虽不错,但论起气韵出尘,风姿无双,却远远比不得王妃。”
许王妃柔和地笑,“大嫂偏心我,才觉得我处处皆好。但我瞧着,这些水葱似的小娘子,年华正好,人也灵秀,却是我们这年纪无论如何比不得的。”
昌平侯夫人便不吱声了。
昌平侯找的那些姬妾,养的那些外室,可不就是水葱似的年少小娘子?可当年她也曾年少过,也曾灵秀过……
许王妃看出其心思,淡淡一笑,转头看向江九娘,柔声问道:“九儿,前儿你跟我说,认识了一位有趣的小娘子?”
江九娘见自家尊贵的小姨还记得自己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欣喜不胜,且觉面上有光,一把将阿榆拉起,笑道:“小姨,便是这位秦小娘子。你瞧她是不是生得格外出众?性格也与众不同,跟九儿可谓不打不相识。”
阿榆自许王妃提到什么有趣的小娘子,猜到江九娘不知何时已卖了自己,早早敛了气势,乖觉地任凭江九娘拉起,小鹿般的眼神惶乱地在许王妃身上一转,才匆匆行了一礼。
许王妃看阿榆行了礼,唇边的笑意便似更深了些。
她笑道:“看着分明是位乖巧懂事的小娘子。九儿,你与人家比,终究是浮躁了些。”
江九娘也全无素日的嚣张,乖巧地应了,说道:“小姨教训得是,我当多跟秦小娘子学学为人处世之道。”
作为被对比的别人家,阿榆尚有几分自知之明。见许王妃又看向自己,她立刻红着眼圈。
“九娘子过谦了。家中未出事前,我比九娘子淘气百倍,不知闯了多少的祸,令父母费了多少的心。九娘子能有如今的豁达随性,是王妃和江大夫的护佑,也是她的福分,阿榆羡慕得很呢。”
卖惨这事儿,她已做得十分得心应手。即便许王妃跟她是同类人,也未必比得过她。
毕竟,秦家灭门,那是实打实的天塌下来般的惨祸。
果然,许王妃沉默了一瞬,声音愈加柔和:“往事已矣,秦小娘子还是看开些。想来你逝去的亲人,也盼你走出阴霾,过好你的一生。”
若秦藜在此,她言语间的温柔真挚,必能令她潸然泪下。
阿榆哭不出来,但沉默垂下头去的姿态倒也是够了。
许王妃叹了一声,转头向众人说道:“虽是送春之宴,也不可错过这荼靡花开。我不过偶逢其会,坐坐便走。小娘子们还是尽兴玩自己的才是。”
众小娘子忙又起身,齐齐应了。
不一时,便有大胆些的闺秀出列,搬来瑶琴,弹奏起来;
其他人也意识到这是在许王妃跟前露脸的好机会,拿乐器的拿乐器,拿笔墨的拿笔墨,还有拿着丝线出来,想露一出过人的女红。
阿榆便想起当年也跟乔细雨学过打丝绦,当日还想着编一条来着,可惜被钱界那个不解事的给扰了,那打了一半的丝绦也不知丢哪里去了,不由一叹。
江九娘正令人搬出琵琶,见状忙问道:“秦小娘子的厨艺,有些不方便施展呢。要不,我让人在此处搭个灶台?”
在这些诗画乐器之间搭个灶台……
眼见挑拨计划成功被阿榆的卖惨击溃,这是换了种方法奚落她?
到底顶着秦家的名头,不能让人小瞧了秦家女儿啊……
阿榆恍若未听出江九娘言语间的恶意,轻叹道:“我阿爹到底离京太久,世人大约已不记得,他除了厨艺好,当年书画也极好。”
江九娘闻言差点掉了下巴,“你、你会书画?”
阿榆道:“不曾延请过名师,只阿爹教过一些。阿爹说我能耐有限,只是仗着小聪明,字画才勉强能看。”
言外之意,于字画一道,竟颇有天分?
那厢已有人在作画,也有人刚刚取出笔墨,将纸铺上书案,听得阿榆如此说,便将狼毫笔递来,笑道:“秦小娘子既有这才情,何不一试?”
阿榆想着为真正的秦家女儿结些善缘,并未打算如安拂风那般用“金汁”教训人。此时见有人送上笔墨,也就大大方方地接过,挥毫。
许王妃对小娘子们的争竞并不感兴趣,其实已预备离开。
此时见阿榆落笔姿态,却面露讶异,“这起势……未曾延请过名师吗?”
她竟又缓缓地坐了回去,品着茶,继续与昌平侯夫人闲聊。
那边已有手快的小娘子写了一幅字,急急呈上给贵人们品评;也有人拿出团扇,请贵人品鉴扇面的刺绣,——虽非现场所绣,但现场收上最后几针,也能勉强让人瞧见绣工。
倒是那边搬出琴瑟的,因见江九娘抱来琵琶,立时装模作样地调着弦,不敢与江九娘争竞。
江九娘刻意以技压人,且要显出些不同寻常娘子的气势,所奏竟是一曲《兵马行》。但闻曲调铿锵,边疆守将驱除贼寇的昂扬斗志,怀念家乡亲人的绵长思念,刚柔并济,情景交融,以弦音娓娓叙出,气势雄浑苍凉,令人魄动神驰。
许王妃不觉听住,一曲毕,点头道:“这两年九儿也是用了心思了。这支琵琶曲激昂大气,其心胸连寻常儿郎也未必能及。”
昌平侯夫人笑道:“年初她到我们府上辞行,要跟她老子去北境走一遭,我还说她女孩儿家出这样的远门,终归不妥。她却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看来,她便是在边疆时历练了心境,才能奏出这样的曲调。”
江九娘得了二人如此点评,不禁面有得色。
其他小娘子也有精通音律的,只是各有所擅,又看出许王妃、昌平侯夫人刻意想为自家后辈长脸,一时都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跟着奏上一曲。
若是弹奏得好,压了江九娘一头,会不会损了许王妃和昌平侯夫人的颜面?
若是弹奏得不如江九娘,岂不是白白当了江九娘的垫脚石?
抱着乐器的娘子们烦恼之际,阿榆已搁了笔,带着几分萧索,垂眸看着自己的画,低声道:“我画完了。”
众小娘子不觉都看了过去。
画画不抵书法,尤其想在这样的场合脱颖而出的画,从画面构思布局,到每一处细节的勾划,都需要耗费相当大的心神。
这么快便画完,难道是最简单的梅兰竹菊吗?
那边已有侍婢将阿榆的画悬起,穿过众人,提到许王妃等人跟前。
这一路过来,江九娘等都已看清了这幅画。
画的竟然真的只是竹子。
嶙峋石块,苔痕斑驳,三两枯草生于石隙;又有残雪零落,覆于山石之上,枯草之端,冬日萧杀之感直透纸背。
但就在这片萧杀之中,一根新竹破土而出,如一支细细的剑,直刺青空。
连顶端刚刚生出的数片竹叶,亦如小刀般锋锐凌厉,倏地斜欹而出。
若论这整张画,线条寥寥,山石、草、竹,甚至残雪,俱勾勒得极简洁,却有种不屈不挠的刚硬跃然欲出,气势凛然。
确切地说,这幅画所展现在画功甚是平常,但画中所展现的万物萧索和勃勃生机,偏和谐地相辅相生着。
因那竹,山石残雪愈显荒凉孤寞;因那山石残雪,那株孤竹愈显劲健昂扬,似在寻找着一切机会,想要打破桎梏,寻出不属于它的春日生机。
许王妃起初没觉得这个京外来的小厨娘能画出什么好画儿,漫不经心地一眼瞥过去,本来缥缈如云烟般的眼眸缩了缩,凝神细看起那幅画。
昌平侯夫人不过粗通文墨,所知有限,见许王妃盯着那画,便笑道:“论起赏画,我虽不懂,只是瞧着这画儿似乎有些不对劲。”
许王妃黑眸深寂如潭,轻笑,“大嫂觉得哪里不对了?”
昌平侯夫人道:“既是小娘子们的比试,作的画总该有些朝气,或颂江山如画,或颂盛世繁华。哪怕画一朵盛绽的牡丹,也比这枯燥丧气的画儿强。”
许王妃微微一挑眉,没有答话。
昌平侯立时觉出许王妃并不认可自己的话,忙又描补道:“当然,这画本身也不差,秦小娘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画功,已是难得了。只是这作画的时机,委实不合时宜。”
江九娘因是许王妃的姨侄女儿,远比他人亲近,奏完琵琶后便走到许王妃近前侍奉着,此时也凑趣道:“舅母可曾发现,秦小娘子这幅画,有一处极大的错讹?”
昌平侯夫人得其提醒,又细细看了一回画,已然笑起来,“果然错了!这冬雪时节,杂草都生不出来,怎么可能生得出新竹?秦小娘子到底年轻,竟不留意这些细节。”
江九娘目的达到,也便不再说话,笑吟吟地看向阿榆。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