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福记

小厨娘满门被灭,投来京师,要沈家履行四十年前的婚约。 沈惟清只觉荒唐,委实不愿娶。 不久后…… 沈惟清:阿榆,我已悟往日之非,愿履昔年婚约。我意中之人,便是如卿这般凶残、狡黠、势利、虚伪的小娘子。 阿榆:……可我只想为亲爱的姐姐骗个婚。

第五章 烈火蒸白骨,细雨当年事(三)
他们回到审刑院时,安拂风正拎着个食盒在院里的小亭中等着。
她腰间佩着宝剑,身姿挺拔如翠竹,但拎着食盒的姿态柔和了她眉眼间的冷意,快步迎来时的欣喜的笑意更是扫开了她素日的倨傲和不合群。
她甚至八卦地悄声问阿榆:“听说你们去掘了鲍廉家的墓?”
掘墓蒸骨,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市井间很容易传扬开来。安拂风从食客议论中听说,自是意料中事。但她能一口道出鲍廉姓名,便有些不寻常了。
阿榆黑眸一转,“听闻鲍学士的宠妾,姓安?”
安拂风道:“可不是巧!她算来是我远房堂姐。按族中的辈分算,我得叫她一声四姐。”
此时已过了饭点,沈惟清等只作没看到安拂风的食盒,却都顺势在亭中坐了休息,倒了亭内石桌上的茶水喝着。忽听得安拂风的话,连沈惟清都给茶水呛了下。
韩平北一脸稀奇地凑过去,问道:“哎,老安家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把自家女郎送人做妾?”
安拂风横了眼沈惟清,冷声道:“我都能给人跑腿当奴作婢了,为何堂姐不能给人当良妾?”
阿榆嫣然笑道:“应该都是意外,对吧?”
安拂风面色稍霁,答道:“我这位堂姐,父亲早逝,跟我家也隔了几房,娘家家底便差了些。当日颇有几户中等人家要聘她做正妻的,谁知她不答应,执意做了鲍廉的妾。”
韩平北摇头,“嫌贫爱富?要不得,要不得!”
安拂风道:“听说她进门后,乔娘子就主动离府,连中馈之事都全交给了她。名义上虽还是妾,可这也跟正室夫人差不离了。故而后来连安家人都说她有眼光。”
阿榆不屑地皱了皱眉。沈惟清瞅她一眼,继续问向安拂风:“知道乔娘子主动去庄子上住的原因吗?”
安拂风道:“听说乔娘子身体不好,无法生育孩子,不想耽误鲍家,又一心向佛,所以就在庄子里修了间小佛堂,搬过去了。”
阿榆、沈惟清等都怔了下。
乔娘子给乔锦树的书信,满是对夫家的警惕,甚至难掩忌惮和厌恶,绝对不像主动退位让贤、避世修行之人。
韩平北想不通便不想了,目光只往安拂风拎着的食盒上瞟,“你来给沈惟清送吃食?”
安拂风瞪他一眼,说道:“莫要胡说,沈郎君让我跟着阿榆,我从此只需对秦小娘子负责。”
于是,安拂风成了阿榆的人,跟沈惟清无关?那她拎来的食盒……
安拂风已将食盒里的饭菜排在亭中的桌子上,说道:“小娘子,阿涂怕你在外吃不习惯,特地叫我送了饭菜过来。我瞧着远不如你做的。”
香茄,炙鱼,蒜炒羊肚,还有一钵极清爽的荠菜羹。
韩平北笑道:“这许多菜,是把咱们的都准备上了吧?”
阿榆也有几分得意,笑盈盈道:“也算他有孝心了!”
孝心?
三人瞅瞅她稚气犹存的面容,一时不知该对作何反应。
安拂风干笑道:“诶,不如先吃饭,吃饭!”
三人早已饥肠辘辘,当下也不客气,各自搬凳子坐了,准备开饭。
这时,花绯然将一包蒸酥饼送过来,笑道:“我见过了饭点,便叫人出去买了些饼备着,不想七娘细心,送了吃食过来。若是米饭不够,可也吃两块饼。”
她虽跟众人说着,但一双笑眼弯弯,只看向韩平北。
韩平北举起的筷子悄然放下,干笑道:“我、我忽然想起我还些公务要处理,你们先吃,先吃啊……”
韩平北跳起身,逃一般跑得没影没踪。
花绯然一脸失落。
阿榆正好奇地猜测这俩人的故事时,安拂风推推她,不好意思地从食盒最下一层又摸出一碟东西来。
安拂风道:“其实……我还按你昨天教的法子,做了份牡丹豆腐。但阿涂劝我最好别带来……”
阿榆看着眼前这碟酱黄色的豆腐渣般的东西,还有里面夹杂的像咸菜又像草根的黑褐玩意儿,似乎看到了阿涂一脸无奈的模样……
不过阿涂胆子小,会怕阿榆的剔骨刀,自然也会怕安拂风的掌中剑,即便认定安拂风做出来的东西猪都不吃,也不敢拦着不让带。
阿榆叹了口气,为难地安慰道:“七娘子,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会武艺,还会算帐,也就够了。做饭这种小事呢,就留给我,或留给阿涂吧!”
安拂风深感有理,“或许我真的在这方面没有天分?我回去让阿涂学学看,那些牡丹虽晾晒了不少,蜜渍了不少,但还有几朵呢,应该还能再做几样菜……”
看来,沈惟清的那些牡丹花,下场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惟清对着那盘“牡丹豆腐”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能维持风度,从容站起,说道:“我去看看平北那里需不需要帮忙。”
沈惟清也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安拂风愕然道:“到底什么公务,要到府衙外处理?”
花绯然幽幽一叹,“往北行半里路,有一家小食铺。他们以往错过了饭点,常会在那里吃。”
阿榆看着桌上的饭菜,却笑得眉眼弯弯,“多好啊,这么多菜一定有剩的,我可以喂府衙外那几条可怜的野狗了……”
“……”
花绯然、安拂风相视,欲言又止。
难道阿榆是说,喂这俩男人,还不如喂狗?
不会不会,一定她们误会了。阿榆多纯良的小娘子,怎会有这般可怕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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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韩平北傍晚回来时,早先被遣出去监视鲍家的人也回来了,顺便带回了一群鲍家仆役。
有五名仆役被鲍家以某些名正言顺的理由遣送出来,或采买物事,或跑腿送信,或回家探亲。
阿榆开始觉得鲍廉挺蠢的,居然就这么中计了;待审完五名仆役,才发现还是她太年轻了。
这五名仆役,根本不知道巫蛊谣言,甚至不知道今天被遣出府来的真实原因。
沈惟清在试探鲍府,鲍府也在试探审刑院。五人一被抓,鲍廉就会推断出沈惟清并无实据,只是在诈他;但同样,鲍廉一有动作,也证实当年之事确有蹊跷。不然,他根本不会有任何动作。
阿榆想明白其中道理,惊叹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啊……
但因安拂风透露的讯息,五名仆役也被重点讯问了其他信息。
然后,原来想着赶紧结案的韩平北也迟疑了。
仆役们没听说过巫蛊流言,却都清楚地记得,大约就在乔锦树收到乔娘子书信的那段时间,鲍太夫人生病了。病得挺沉,好几年没露面的乔娘子都匆匆赶回鲍府侍疾。
鲍太夫人病愈,乔娘子准备回庄时却生病了。乔家立刻觅大夫为其医治。
乔娘子生病时的医案,大理寺已经整理过。大体是说,乔娘子外感风寒,内积肝郁,遂开了辛温解表、疏泄散郁的药方。服药后,乔娘子病情略有好转,执意回了庄子,回庄不久病情急转直下,没几天便逝去。
蹊跷的是,乔娘子执意回庄的那天,正在下暴雨。乔娘子甚至是连夜回的庄子。
联系到乔娘子的死,鲍家上下对此都有些议论,多认为这位夫人执意离开,或许命当如此。若好好在府中,即便不掌中馈,也是鲍家主母,身为妾室的安四娘必须循礼恭敬侍奉,哪会病情骤重,不治而亡?
韩平北摸着下巴,“真有这么巧,才有乔娘子想害太夫人的消息传出,太夫人就病了?”
阿榆紧跟着道:“太夫人年迈,体虚多病,时常延医问药,为何偏偏这次让乔娘子会回府侍疾?”
韩平北道:“病还没好全,她为何急着回庄?冒着暴雨也要回去?”
阿榆道:“随后乔娘子病情加重,很可能与此有关。”
韩平北道:“若乔娘子真是为人所害,那她突然回去的原因必是关键。”
阿榆道:“即便她不是为人所害,也是因为回庄子才导致病情加重。”
韩平北道:“所以,我们必须弄清,那个雨夜究竟出了什么事,令乔娘子拖着病体匆匆回去。”
阿榆笑眯眯道:“那现在就去?”
韩平北跳起身,正待离开,忽觉得哪里不对,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沈惟清。
阿榆也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他们一个两个都是跟着沈惟清学习的,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
沈惟清命差役带走几名仆役,正思索下一步该如何,便见眼前这两人有商有量,撇开他准备行动了……
这种莫名的和谐,让他有些不适,仿佛他是个插进来的外人。
又或者,这就是阿榆的目的?欲擒故纵?
仿若印证他心里所想,阿榆清澄澄的眸子一转,立刻开口递了台阶过去,“沈郎君觉得如何?若不妥当,我们都听郎君安排。”
多了阿榆帮说话,韩平北的底气也很足,抬起下颔道:“沈惟清,若你说得有理,我和阿榆自然都听你的。”
沈惟清盯了二人片刻,淡然一笑,“乔娘子之死若真有蹊跷,必与鲍廉有关。如此明显的破绽,你们能想到,难道他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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