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福记

小厨娘满门被灭,投来京师,要沈家履行四十年前的婚约。 沈惟清只觉荒唐,委实不愿娶。 不久后…… 沈惟清:阿榆,我已悟往日之非,愿履昔年婚约。我意中之人,便是如卿这般凶残、狡黠、势利、虚伪的小娘子。 阿榆:……可我只想为亲爱的姐姐骗个婚。

第八章 拦我者,皆我仇人(二)
安拂风听到动静,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正心疼阿榆身世凄苦,见阿涂脚下不稳,张口便责备道:“小心些!砸了碗盘,又得费钱买。阿榆忒不易,你别雪上加霜。”
阿涂嘴角抽搐,想着阿榆这两天坑到的大钱袋,木然道:“哦,知道了,小娘子缺钱,缺钱……”
沈惟清隐约听到,不觉又看了眼阿榆纤瘦的背影。
-------
阿榆去店堂跟韩平北碰了面,就着丁香竹叶水,草草吃了两块小甑糕,便随二人乘了韩家的马车,继续去钱家。
这一路并不太平,韩平北两眼冒火,一直在咒骂着安拂风。
原来他跟随沈惟清折腾了整整一宿,早上才打了个盹,随后被叫起身,匆匆赶来食店。原以为没睡好至少能尝尝阿榆的好厨艺,不料阿榆犹在酣睡,别说阿涂或沈惟清,便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叫人家起床给他做饭。
安拂风看到韩平北,眼睛却贼亮冒光。
她自知厨艺天分有限,怕损了阿榆这间食店的名声,即便做了菜品也不敢端给食客;但她并不怕韩大公子挑三拣四,见这冤大头光临,毫不犹豫地奉上了她亲手烹制的羹汤。
韩平北不知这是安拂风的手笔,兴致勃勃地尝了一口,差点被那又咸又腥又熏人的味道当场送走。
沈惟清见状,自然不肯蹚雷,亲身到厨房,让厨娘给他煮了碗酱汁汤饼,纵不如阿榆的厨艺,却还能入口。
可怜韩平北被那碗不知怎么做的羹汤倒了胃口,连白粥都喝不下,自然叫骂不休。
安拂风悄悄尝了一口,咧了咧嘴,由着韩平北叫骂,悄无声息地躲入厨房装死;沈惟清也是被韩平北唠叨得头疼,这才跑到后院暂避。
如今安拂风算是阿榆的人,韩平北不免添油加醋地大骂一通,——其实也知安拂风家世武艺都不是阿榆所能比拟的,并不指望阿榆真敢拿她怎样,只盼阿榆能感同深受,看在他这般委屈的份上,亲自下厨做几样好菜,抚慰抚慰他受伤的五脏庙。
但阿榆的脑回路明显与众不同。听他说了许久,她才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说道:“她做的应该是鱼羹,只是鱼片去腥时没处理好。不过只是充饥的话,咸些腥些倒也无妨。”
“无妨?”韩平北差点鼻子气歪,“你吃过这又腥又臭的玩意儿吗?”
阿榆认真道:“吃过。我饿极时,曾从野猫嘴里抢过鱼。虽有些腥,但饿极了时,其实尝不出是什么味儿。”
沈惟清不由瞅向她。
韩平北也睨她:“真的假的?那野猫得罪你了吧?”
阿榆摇摇头,“我只是饿了,很饿。如果不是野猫跑得快,我指不定连那只猫也吃了。”
韩平北抚额,“阿榆,我刚发现,你还蛮能说故事的。”
阿榆笑道:“哦,那你就当故事听吧!”
她笑着时,车厢中的木香花的气息仿佛更浓了。
确切地说,花香中的那股子冷凛的气息,更浓了,甚至有种冰寒之意,尖锐得刺心。
沈惟清目注着她,忽道:“还有这种故事吗?”
阿榆笑得纯稚甜美,歪头像是在仔细回忆,慢悠悠道:“其实很多事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大概还吃过老鼠和蛇吧!”
韩平北胃部抽搐了下,“阿榆,开玩笑有个度啊!还让不让人吃晚饭了?”
阿榆却像是真的想起了一些久已忘却的往事,脸上的笑容一淡,有些恍惚的模样,“我想起来了,那条蛇在吃老鼠,我当时饿得厉害,便捡石头砸死了蛇,然后把它们都吃了。”
韩平北脸都黑了,“你扯,你继续扯!”
沈惟清的目光却幽缈起来,“秦小娘子,你别告诉我,你在秦家就过的这种日子。”
韩平北也虎着脸道:“如果秦家这样养女儿,我也要收拾他们了!”
阿榆却嘴角一弯,笑得明媚娇妍,慢悠悠道:“阿爹他们对我当然极好,所以这些事应该只是我在做梦。只是这梦着实不算好,也不知老鼠有毒,还是蛇有毒,我后来就没了味觉。”
沈惟清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阿榆道:“我说一场噩梦之后,我没了味觉。舌尖像中了毒,麻麻的,吃什么都品不出味儿,不小心咬上了都觉不出疼痛。”
“现在呢?”
“还是那样。”阿榆答得很轻松,“不过阿爹和……和一个厨艺很好的罗家妹妹,他们做的饭菜,我能尝出味道。有时心情好了,也能尝出味道。”
韩平北便恼了,“编,你继续编!我信了你就不姓韩。”
阿榆沉默片刻,轻声道:“或许,就是没恢复吧?罗家妹妹说,我尝到的所有味道,都只是幻觉。”
韩平北笑起来,“没有味觉,也能成为厨艺高超的厨娘吗?”
阿榆得意地一笑,“我没了味觉后,嗅觉便特别灵敏。不论是糖是盐,还是各种香料调味料,我都能轻易配伍出最佳的效果。阿爹曾说,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没了味觉,也叫老天爷赏饭吃?
二人看着她天真婉丽的笑容,一时无语。
韩平北便觉得,沈惟清认为阿榆狡猾虚伪,也不是全无道理。她信口开河的本领登峰造极,偏听着还挺真诚。
沈惟清忽然转了话题,问道:“昨夜你伤了那个绑匪后,是翻墙逃走的吗?”
阿榆怔了下,笑道:“为何要翻墙?那屋子后面不是有个小门吗?”
韩平北诧异,“你还、还真走的后门?那绑匪没追你?”
阿榆笑道:“没有。他应该也害怕,怕我留下,再捅他一刀……”
韩平北咽了下口水,有种想离阿榆远些的冲动。
难道灭门大祸真能彻底改变一个?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变成连绑匪都忌惮的女魔头。
沈惟清淡淡看了她一眼,沉默。
若他没猜错,秦小娘子又撒谎了。
他勘验过现场,绑匪失血极多,所过之处均留有血迹,桌椅和衣衫碎片上,都有凌乱的血痕和血手印。
但通往后门的地面没有血迹,后门的门闩上也没有血痕。
阿榆不可能是从后门离开的。
-------
这回赶到钱府,许是之前阿榆的讥刺有了效果,钱少坤很快领他们去见了鹂儿。
只是引他们过去的路上,钱少坤似笑非笑地说道:“听闻昨晚秦娘子被绑匪掳去,沈兄、韩兄折腾了整整一夜才将她救回来?”
阿榆尚未怎样,韩平北、沈惟清的脸色已不大好看。
彼时立朝未久,民风虽不算保守,也比不得前朝盛世时的奔放大胆,男女大防还是有的。一个未婚女子,被人掳去整夜,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有心人借此添油加醋,指不定便毁了这女子的一世清誉。届时别说嫁个好人家,便是寻常在街坊间立足,也难免被人指指点点。
沈惟清淡淡道:“钱兄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算来,秦小娘子是到钱兄府上查案时出的事……”
就差明着说,莫不是你钱少坤心里有鬼,才和绑匪勾结,绑了我审刑院的人?
钱少坤脸色微变,旋即笑道:“玩笑,我只是玩笑!原就想着,有二位在,断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沈惟清含笑道:“其实根本没什么难题。我们只是将计就计,想探探绑匪底细罢了。昨夜有意惊动贵府及几处府衙,也是不想让绑匪和他背后的人起疑。”
他看了韩平北一眼,那位心领神会,立时笑道:“昨晚我们接了阿榆,还去汴河大街吃了宵夜。没想到连钱兄也骗过了!”
钱少坤便看向阿榆,似笑非笑,“小娘子不惜以身为饵,想必一定已然探明绑匪底细?”
那二位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来看去,阿榆才是好捏些的软柿子。
阿榆轻飘飘看他一眼,“绑匪的底细,郦娘子应该清楚得很。难道她没跟你说?”
钱少坤正要驳斥阿榆荒谬,便闻阿榆一脸嘲弄地继续说道:“便是她没说,钱少卿协理大理寺,总不至于无法察觉连枕边人的异常吧?若真如此,不是郦娘子太会演,便是钱少卿太粗心了。”
协理大理寺,却太粗心……
这帽子扣得不大不小。
钱少坤待要反驳几句,但被阿榆这么一说,不由仔细回忆起鹂儿回来后的表现,似乎是有那么点不对劲。
神色似乎有些恍惚,有时还答非所问,难以掩饰的忧心忡忡。
他沉着脸,终究没敢多说什么。
沈惟清深深地看了阿榆一眼。
----------
说话间,三人已被引到后院的一间敞轩中。鹂儿正在轩中等着,见他们见来,立刻站起身来,盈盈笑着见礼。
她生得不算绝色,但肌肤雪白,柳眉杏眸,顾盼含情,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媚惑之意。
见沈惟清等问起鲍家的事,她立刻红了眼圈,抬手取帕子拭着泪,说起乔细雨的事。跟老管事说的大同小异,都认为是乔娘子命薄,才会一病而逝。而她在乔娘子出事之前便已离府,对后面的事也便不太清楚了。
但听她幽幽道:“若知主母这般命苦,我怎么着都该留在她身边,伺候她到最后,也算全了主仆情谊。”
韩平北皱眉,问道:“你的意思,你在乔娘子遇害前出府嫁人,完全是巧合?”
鹂儿便红了脸,幽幽含情的黑眸在钱少坤脸上一转,轻声道:“奴家觉得,得遇夫君,是上天之赐,是前世有缘,是奴家三生幸事。”
钱少坤心存猜忌,本有些不快,听了这话,立马疑忌全无,温柔看向鹂儿。四目相对,那说不尽的缠绵怜惜,那难以言喻的如胶似漆……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