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红萝卜他们戏班子没马上离开北沟镇,当晚住在一家旅店里,他们想不到这是一家江湖店,住着都是跳八股绳的,胡子混在里边,米中的几颗沙砾一样不显眼。“大当家的,啥时候动手?”胡子问大柜。“球子啃土(晚间)。”压防军选择了绑架的时间。红萝卜喜欢一种美味,小镇名菜菜汤驴肉。当年,洪光宗来拜访常喜天,总管请他吃菜汤驴肉,掌柜的小李大耳朵朝驴身上浇开水,驴脊背、腹部毛脱落,浑身哆嗦,司令看不了驴的杀法,拔出手枪将小李大耳朵手持的水桶射出个洞……如今小李大耳朵对哑吧畜牲——驴善良多了,温和地宰杀它,不再活遭罪。“您是名角儿。”小李大耳朵眼睛放光,走红的名角来店吃饭,大大提高了小餐馆的知名度。“您光临敝店,使小店蓬荜生辉。”“菜汤驴肉真好吃。”红萝卜啧啧赞道。绑票的胡子因绑架的需要,也来吃菜汤驴肉,跑堂的眼俗(眼力空乏),热心地围在红萝卜前后大献殷勤,把胡子和其他客人冷在一边,好在胡子的心思全在绑架上,也没计较,不然掏出匣子枪来……目光都聚在在红萝卜身上,好处是没人注意胡子,方便了绑架。饭馆里有两盏煤油灯,大一点的吊在梁柁上,还有一盏挂在柱脚上,胡子必须在同时开枪击灭两盏灯制造黑暗,绑架得手后的逃离路线事先选定,从饭馆后身直走,穿过一片居宅区,便到镇外,牤牛河上有船接应,走一段水路,进入匪巢。砰!砰!两声枪响,两盏煤油灯灭掉,屋内顿时一片漆黑。红萝卜在惊呆状态下被塞入一条麻袋,听到恐吓:“不想破相就老实点儿。”红萝卜乖乖听绑架者的话,相貌破不得,唱戏靠嗓子靠脸,毁容就彻底毁掉自己。一阵惊乱后,马蹄声远去。“快找取灯(火柴)!”饭馆掌柜小李大耳朵喊叫。灯点着了,红萝卜的桌子空了,菜汤驴肉吃了一半,一把扇子遗留在桌子上。“收好。”小李大耳朵吩咐伙计收起红萝卜的东西道。胡子把装红萝卜的麻袋掫上马背,走了一段路,然后再上船。压防军没坐船走,将人交给前来接应的人,说:“过会放她出来……”陈船口是这条河流一个古老的停船乘船的渡口,随着水系的改变,它被遗弃成为荒河野渡。胡子选择在这里接人,便于停船上岸。压防军带三个胡子沿着河岸瞟着河里的船走,有一段路远离河岸,他们看不见船,胡子大柜望眼天,说:“双蒙子天(阴天)了,要天摆(下雨),我们到陈船口等他们。”仲春的雨淅沥而缠绵,靠人工划桨,船比马慢得许多,红萝卜虽然蒙着眼睛,仍然准确感觉出坐在船上,迎着风走,雨点不时落在身上,有些寒意。她也算从惊悚中平静下来,以前经历过被绑架,也被装进麻袋过。这次她猜测到是胡子绑架了自己,根据是她听见他们说黑话,譬如:沟子(河)、天漏子(雨)、园子(城)等等。“胡子绑我做什么?”红萝卜首先想是劫财,自己没什么钱,也许胡子不这么看,以为唱红的角儿肯定有钱。显然她猜错了,真实是劫色,胡子大柜压防军目的只有一个,弄来红萝卜作压寨夫人,闷屈(烦闷)听她唱二人转,水香灯笼子就会唱,他们正好一副架儿。在陈船口停了船,雨也停了,胡子半搀半扶红萝卜上了岸。“摘掉蒙眼儿。”压防军命令道。胡子摘下蒙她眼睛的黑布,眼睛适应了环境,她看见高头大马上的胡子大柜,穿戴整齐,有别其他胡子邋邋遢遢的样子,她自然不知道压防军是巡防军刘团长的儿子,本人当过营长,仇恨洪光宗杀父才拉队伍上山当胡子。“你会骑马吗?”压防军问红萝卜。红萝卜答:“会。”“给她匹风子(马)。”胡子大柜道。胡子牵过来一匹马,红萝卜飞身上马,随胡子而去。压防军绺子在那个夜晚摆酒设宴,为大当家的娶压寨夫人吃喜。胡子划拳:一条龙,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六六,七个巧,八匹马,九连环,全来了。吃饱喝足,压防军拉扯着红萝卜进了自己的窝棚。“怎么,你没和男人睡过觉?”压防军见红萝卜不脱衣服不上炕,觉得奇怪。“对不起,大当家的,”红萝卜说出实情:他是男人。“啥?你裤裆里有杆枪?”压防军怎肯相信,说,“用这招儿糊弄我是不是?归终不愿意和我上炕。”“真的,我真是男人。”压防军死活不信,眉清目秀的红萝卜突然变成个男人,真是活见鬼了。“我男扮女装。”“丧气!”压防军摔门出去。“大哥,”水香灯笼子惊异道,“今晚是你的好日,怎么跑出来打单儿?”“脑心(恶心)!”“脑心?”“白忙活了。”压防军丧气地说。水香灯笼子想到女人刚烈不从,大当家的没得手。“脑心!”压防军又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