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

夏天的阳光透过树木缝隙,直射到林间小路上。四只马蹄有力地叩磕白狼山老爷岭湿润的山路,清脆的蹄音在密林里回响。身着便装的孙兴文骑在马上,警惕四周,手抖动缰绳催马前行......

【25】
洪光宗一人在议事厅,手令展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模仿我的手迹,哼,我得留一手。”
“司令,我从学校回来。”黄笑天轻步进来说。
“呜,什么时候送人过来?”洪光宗抬起头来问。
“司令,恐怕一时半会儿送不来。”
“嗯?小丫头蛋子是不是上来拧脾气?”
“不是拧脾气,是她有病,需要长时间扎痼(治疗)。”
“昨天不是好好的吗,突然病了呢?”洪光宗奇怪道。
黄笑天循序渐进地透露实情,说:“她小腿骨受了伤……”
“啥,腿受了伤?”洪光宗愣怔道。
“是,伤了骨头。”
“姥姥个粪兜子的!”洪光宗颓然,骂了一句。
“丁校长他们等着司令定夺。”
“还定夺个屁,老子遇到粘手的事啦。”
“其实也没什么,从今以后不再提这件事,权当没这么回事。”黄笑天说。
“馊巴主意!”洪光宗摇摇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洪光宗,放出去的屁落地是个坑,吐出唾沫落地是颗钉。”
“司令愿娶一个腿脚不利索的女人?”
“我手插磨眼,碾也得碾,不碾也得碾啦。”洪光宗说,“怎么也得豁出一头,要么硬着头皮娶回家,要么别管它一言既出,免得劁猪割耳朵两头受罪。”
这时,孙兴文走进来,洪光宗如遇救星道:“兴文你回来得正好……”
“司令,我出去啦。”黄笑天离开。
“草料场……”孙兴文刚开口,洪光宗打断他的话道:“过会儿再说草料场,有个火烧眉毛的事儿,你给出出主意。”他讲了到女子师范学校,“一水水(色)的俊姑娘,我能不挑花眼吗。最后花大了,选了个瘸了嘠叽的,你说我怎么整?”
这种事不是孙兴文立刻能够回答上来的,挑选姨太不是相马选兵,司令心里究竟是怎个想法尚不清楚,还需听他表述。
“话我还给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啦。”洪光宗不愿谁说他讲话不算数,他认为男人的嘴不能像小孩屁眼儿似的没收管。
“司令,当着师生的面不是只说了‘她行’,没说别的。”
“没说别的。”
“没说别的就好办。”孙兴文发现有机会,说,“‘她行’这句话怎么理解都行……司令,我看你传话给丁校长,说本司令帮贫济困,选定那个受伤女孩子作为扶携对象,三年的学费司令部全包啦。”
打赖?洪光宗琢磨,陶知事的嘴堵不住,丁校长也知道此事……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学生太招人稀罕(喜欢)了,如果将来瘸得不厉害,娶过来作姨太也无妨。
孙兴文看出洪光宗不肯放弃那个女学生,问:“司令是不是……”
“兴文,那学生就是你见了也拼死拼活娶到家的。”
“这样吧,我去那个女学生家一趟,了解一下她的腿到底咋回事,然后再作定夺。”
“中。”洪光宗沉吟片刻,说,“兴文,女学生的事叫笑天去办,你说说草料场的事吧。”
巡防军部队横着挡着,俄国人的铁路没再往前修,北沟镇近日出现了日本人,迹象表明他们也要修铁路,这是一个重大的动向,孙兴文赶紧回来向司令报告。
“日本人手也刺闹(痒)啦?”洪光宗说,“我们建立军事禁区拦住了俄国人两条冰冷的大家伙伸过来,这小鼻子……”
“他们的野心不比俄国人小。”孙兴文说,“支线铁路修到三江,显然不是目的,眼盯的是白狼山。”
“军事禁区划定,他们休想往这边修铁路,我就不信他们能把山里的木材扛出去,把金子给我挖走。”洪光宗说。
“如今国家软弱,外寇才肆无忌惮,你来占领,他来侵略。”孙兴文忧愁道,“令人忧虑的是,国门给外寇撞开,俄国人日本人以外又有蓝眼的红头发的……”
“姥姥个粪兜子的!国家他妈的肾不好,没有尿,大鼻子小鼻子才敢来咱家门口来撩骚(招惹人)。”洪光宗很激动地说,“好在我们有枪,有枪怕谁?鬼都不怕,还怕这群驴马烂子?兴文你记住我的话,咱巡防军,时刻牢记这个防字,防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白狼山在咱们的防区内,要像看着自家的东西一样看着它,外人别想拿走一草一木。只有这样咱们才上对得起老祖宗,下对得起老少爷们儿。”
“司令所言极是。”孙兴文比喻道,“狼咬上羊就不会轻易撒口……我们拦截了去路,他们不会消停。”
“咬上,即使咽到肚子里也要给我吐出来!”洪光宗说得硬气,让人听来兴奋,他说,“兴文,出了一件怪事。”
孙兴文接过洪光宗递过来的手令,阅览。
“你最熟悉我的字,仔细看看是我的手令吗?”
“是司令手令。”
“兴文你肯定?”
孙兴文没发现任何破绽,说:“没错。”
“噢,连孙兴文的眼睛都能蒙蔽,谁还不相信啊!”洪光宗慨叹道。
“司令你说这不是你写的?有人模仿你的手迹?”
“天衣无(缝)哟!”洪光宗说,“它是假的。”
“归终还不是给司令识破。”
“多亏我留了一手。”洪光宗诡秘地笑,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手令说,“兴文你比照一下,看两张手令哪疙瘩不同。”
孙兴文分看两张手令,洪光宗一旁抽烟。他左瞧右看,没见两张手令有差异,说:“司令,我没看出来。”
“轻而易(举)叫你们看出奥妙还行啊。有的人看我的字写得什么稚气,像小孩写的。”
“童稚气。”
“是那意思,我怕居心叵(测)的人打主意,嘿嘿,和我白尾巴尖的老黄皮子耍心眼儿,不灵!”洪光宗夸耀自己外愚内智时,用了一句俗语贴切而生动,他说,“别看我衣服破,肚子里有干货。”
“没人斗得过司令。”
“啊,连你孙兴文也会在我面前唱喜歌了啊!还没人斗过我,我是诸葛亮?不是!充其量是吃亏多啦,学聪明啦。”
“吃亏也是财富。”
“兴文啊,你鞍前马后地帮我,对我耿耿忠心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甚至于超过我的儿子彪。”这种比喻不知是否恰当,至少表露他一种真实想法。“兴文,你伸出手来!”
孙兴文不知司令做什么,伸出手掌,洪光宗拿起担在砚台上的毛笔,在孙兴文的手掌心上点一下。
孙兴文哎哟一声。
“咋地啦?”
“像似给针扎了一下。”孙兴文说出感觉。
“没错,是针。”洪光宗道出玄机,“我在笔尖里藏了针,一根纳鞋底的马蹄针,签名时我使劲按一下,纸上戳穿个小眼儿。”
孙兴文分别拿起真假手令,对着阳光一照,一张有针眼儿,另一张却没有。
“我这笔里藏针的秘密你给我保守着,千万别泄露出去。”洪光宗说,“钱钱物物的我批条子。”
“司令请放心。”
“你嘴最严。”洪光宗信任地说。
“是什么人伪造你的手令,出以什么目的?”孙兴文望着假手令道。
“安连长说像黑龙会的人,持它过的关卡。”洪光宗肯定地说,“甭寻思,小鼻子干的。”
黑龙会的人进山干什么?倘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怎会选择封山时期进山,又冒险伪造司令手令?
“我也是木头眼镜——没看透,黑龙会是一些日本商人,他们来三江经商做买卖。”洪光宗眼里,黑龙会是一帮尖头梢脑的买卖人,他们与铁路不着边儿,进山做什么?
“此事不那么简单。”孙兴文说。
“那你说这长砣短钩的买卖人,还另有图谋?”
“很难说。”
“难说个六!黑龙会到镇上经商多年,他们的头头桥口勇马屁眼有几块疤我都清楚。”洪光宗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拿秤杆子的人有多大尿水?
“虽然说不上深不可测,难排除他们心怀叵测。”孙兴文观点与司令不同,或者说站得更高一些,看得更远一些。
“那几个手无抓鸡之力的钱串子(买卖人),他们能有什么大闹?别醑互(在乎)他们。”洪光宗说。
令人生疑啊,凭桥口勇马和司令的交情,有什么事需要进山直接找他,为何出此下策?这是孙兴文的疑点。
“呜呜,有些蹊跷。”洪光宗说。
眼下最打紧的是找到那四个进山的人,弄清他们确切的身份,才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兴文,这件事还得你亲自去办,别人我不放心。”
“是,司令。”
“此事只你我知道。”洪光宗叮嘱。
孙兴文秘密进了白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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